第13章(第4/5頁)

他在路人的指引下,走進蘇九久的玫瑰園,順手摘下一朵玫瑰,背後有人叫起來:“呀,誰讓你摘的?可惡的家夥。”他轉過身,蘇九久背上背著孩子,孩子探出頭來好奇地看他,他朝她們擺擺 手,說:“你門口又沒寫不可以摘。”蘇九久用手捂住嘴,半天不敢認他,陽光在他的背後四散開來,英俊的模樣被包裹在光暈裏,只剩下一個影子在閃閃發亮,她走近兩步,把手放到眼睛上,擋著光,才把他看清楚,他穿著淺灰色的棉麻襯衫,爽朗地笑,說: 嗨。”蘇九久放下手,也不好意思地跟著笑,輕輕地說:“嗨。”

蘇九久跟顏子樂回去了,本來也是要回去的,她從沒想過真的要一個人帶著孩子過一輩子,她沒那個勇氣,也沒那個經濟實力。她依然是從前的蘇九久,絕不因為外界的壓力而改變價值體系,她要的往往比她表現出來的更多,假如她說不,往往都是要,假如她說將就著,往往都在重新預謀著,所以當她對顏子樂道別,其實是想與他廝守到老。許子夏沒看出來,顏子樂是曉得的。他對老子的“以反求正術”太曉得了。

蘇九久半推半就地跟顏子樂上了回成都的大巴車,顏子樂一直抱著未宛不放,未宛對他有些生疏,用肉肉的小手推他,“媽媽”地叫個不停。蘇九久買了一瓶凍成冰的礦泉水,用毛巾包著,敷在被他打過的一半邊臉上,臉已經腫起來,火辣辣地燒疼,她抱怨道:“我這樣子,怎麽去見你爸媽?”顏子樂說:“我爸媽肯定覺得打輕了,你把他們折磨得夠戧,你把我們一家人都折磨得夠嗆。”蘇九久把未宛抱過來,說:“反正你們都見不得我,我還是走了的好。”顏子樂冷笑道:“許子夏就見得你了?”蘇九久嗔怒道:“你不要老是拿許子夏說事,他是你弟弟,你竟然不相信你弟弟。”

顏子樂閉上眼睛,把頭靠在椅背上,好一會兒不說話,突然睜開眼,像是決定了什麽事情,開口說道:“在許子夏下鄉支教前,我有過四個女朋友,最後都成了許子夏的女朋友。”蘇九久以為自己是聽錯了,說:“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顏子樂偏過頭直直地看著她,說:“許子夏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我一早叫他別靠近你,但他還是靠近你了。”蘇九久對他的話半信半疑,說:“我聽說,是你搶了他的女朋友。”顏子樂攤開手無辜地笑,說:“他總是這麽說,王若薇從來沒有和他交往過,只和他是同桌,偶爾不小心碰到胳膊什麽的。”

蘇九久瞪圓眼睛,話被噎到喉嚨裏,看樣子顏子樂並沒有撒謊,他也沒有必要撒謊,那麽撒謊的是許子夏,“他為什麽要撒謊?”她問。顏子樂說:“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天知道他都在想些什麽。”蘇九久咬著嘴唇想了想,說:“他是不是,想從你那裏來找點什麽,比如自尊之類的?你知道,他在家裏,很沒有地位。”顏子樂對她勾勾手指頭,說:“我有一個秘密,不知道該不該吿訴你。”蘇九久鄭重地點點頭,他要和她分享秘密, 是關系轉變的體現。她把頭靠在椅背上,側過臉與他面對面,他們已經太久沒有這樣的親近,居然有些不好意思,顏子樂先紅了臉,把目光轉到未宛身上,說:“我三歲的那一年,許子夏才來到家裏,他被一個老農牽著趕了好幾百裏路,鞋都掉了一只,把腳跟磨出了血,末了來到我家門口,他根本不敢往裏踏一步,他在山裏是野慣了的孩子,胸前的衣襟上有鼻涕結成的硬塊,站在我和奶奶面前,很難為情地一直用手撓他的頭,老農對他說:‘進去吧,裏面有你的媽媽。’說完就走了,也不等我媽媽回來。許子夏就一直坐在門檻上,我們叫他進去他也不進去。奶奶走過去托著他的臉看了半天,看得一臉的淚,後來媽媽回來,什麽也沒說,把他抱去洗澡,還給他穿我的衣服,但穿上太小了,那時,他已經五歲半了。”

蘇九久不置一詞,把玩著紮在未宛頭發上的蝴蝶結,未宛趴著車窗看外面的風景,不時叫道:“媽媽,看。”顏子樂說:“媽媽把他關在家裏,像藏一個見不得人的東西,怕被人看見了給揭了瘡疤,他倒是出奇地順從,似是知道自已的來路不正,每天只悶不吭聲地待在房間裏玩一把木頭手槍,叫到吃飯才‘唉’一聲,也不知是答應還是在嘆氣,那麽小,就堆了一堆的心事在心裏,只怕到現在也沒解開。剛開始我叫他‘哥哥’,後來就不叫了,得叫‘弟弟’,一則是為了戶口的問題;二則是為了掩人耳目。爸爸極不情願地申請了調動,前後花了一個月,—家人陸續從上海搬遷來了成都,這裏沒有一個認識我們的人,所以,許子夏的人生,才算正式開始。”蘇九久點點頭,神情凝重地說:“我一句也沒有聽懂,亂七八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