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歲知覺得又悶又熱,稍微動作,手腕和腳腕傳來鉆心的痛。

她睜開眼,可是伸手不見五指,她懷疑自己瞎了,但這可能性不大。

沈歲知想站起來,可惜她所在的地方實在逼仄,連動彈都做不到,她覺得這感覺熟悉,低頭蹭蹭手腕,果然被粗礪麻繩緊緊捆綁。

於是沈歲知知道,自己又夢魘了。

當初克服幽閉恐懼症花了整整兩年時間,但幼時陰影是終生的,直到現在她看見大號行李箱,仍舊會四肢發軟手腳冰涼。

沈歲知闔上眼,想要竭力摒棄那些記憶碎片,但困在行李箱中的顛簸感是真,繩子磨破皮膚嵌進血肉的刺痛也是真。

她看到年幼的自己被捆住手腳、封住嘴巴,被摔進泥濘與臟水,被鎖在房間中命懸一線,她像個旁觀者,見證自己越來越臟,失去希望。

也沒人來救她。

沈歲知已經不知道是第幾百幾千次做這場夢,她早就從剛開始的竭斯底裏變成如今的麻木漠然,只等熬到夢境盡頭。

反正不會有人記得這些,沒人知道,沒人在乎,除了她自己。

人都是一步一步冷下來的,她始終在原地自我修補,無數次崩潰之後,又無數次重建,她就是這樣走過來的。

砰,陳舊破敗的門被破開,空中浮塵像另一場雪。

——沈歲知睜開眼,醒了。

她逐漸適應室內光線,宿醉的頭疼簡直要命,她下意識擡手揉太陽穴,舉到半路發現不對勁,定睛一看,右手拇指與食指交界處至掌側,甚至橫跨手背都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

不至於變成粽子手,但也夠難受的。

沈歲知有點斷片,拼命回想昨晚發生的事情,有人揩油,她把對方給揍了,還整得滿手血,最後……似乎是晏楚和來救的場?

得,這人情欠大發了。

她撐起身子,見手機就在床頭,便摸過來看時間,才七點,她醒得有夠早。

不過她總不能帶著身酒味去上課,於是沈歲知放棄賴床,從床上利索爬起,順手給手機充上電,隨後去衛生間洗了個澡。

因為右手有傷,她只好拿塑料袋給包起來,洗頭就磨磨蹭蹭耗了近二十分鐘,洗漱好出來都過去一個小時了。

沈歲知拆掉塑料袋,把頭發吹幹後她換好衣服,這才坐在化妝桌前,開始拯救她了無生機的臉色。

中途蘇桃瑜給她打電話,沈歲知開免提把手機放在旁邊,忙著手上的活,勻出多余精力跟她通話:“喂?”

“你睡清醒了沒啊,頭還疼嗎,斷片了嗎,哦對還有你手上的傷處理了嗎?”蘇桃瑜沒想到她這麽快就接聽,不放心地拋出一連串問題,道:“要不再躺會兒緩緩?”

沈歲知被她這連環炮似的問法給搞懵了,醞釀幾秒,概括回答道:“除了輕微斷片,我覺得我還行。”

蘇桃瑜倒抽一口冷氣,好像回想起昨晚還心有余悸,“我的好姐姐,你是不知道你昨晚多瘋,都快揍紅眼了,見血也不松手,攔都攔不住。”

沈歲知用遮暇懟黑眼圈,“我哪次動手能被攔住?”

“也是出奇,我喊你半天你沒反應,晏楚和一過去,你就蔫巴了。”蘇桃瑜嘖嘖兩聲,“人好心勸你停手,你還臭著臉罵關你屁事,真是,晏楚和沒掉頭就走簡直奇跡。”

沈歲知開始畫眼線,“那我後來怎麽跟他走了?”

“噢,他直接把你扛肩上了。”

“……”

沈歲知看著自己岔到太陽穴的眼線,陷入沉默。

她花了三秒鐘接受這個事實,隨後卸掉眼妝,重新開始,“後面的事我記不太清楚,反正他帶我去醫院處理了傷口,最後把我給送到家了。”

“我尋思他對你有點想法。”蘇桃瑜說。

“或許只是遲來的叛逆,品行標兵想跟街頭惡霸交朋友。”

蘇桃瑜呸了聲,知道沈歲知有意帶過話題,於是便道:“雖然賠了錢也封了口,但YS那麽多人呢,還有不少圈子裏的,這事指不定什麽時候發酵。”

“我惡名那麽多,倒也不差這一個。”沈歲知笑笑,語氣平淡,“反正我解釋是狡辯,不解釋是默認,沒意義。”

蘇桃瑜聽出那隱含的幾分自嘲,不由嘆了口氣,猶豫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行了,一點事瞧你蔫的。昨晚就你在那收拾殘局嗎,花了多少錢,我轉過去。”

“不是,錢是葉彥之掏的,他說你要還就去找晏楚和。”

“葉彥之?”沈歲知眯眼,突然意識到什麽,“你現在不會在酒店吧?”

對面沉默片刻,果斷結束通話。

沈歲知撇嘴,正好妝也畫好了,她從抽屜裏翻出腦清片,倒出來兩片服下,省得因頭疼影響辦事效率。

時間不早了,她戴好口罩,邊查看未讀消息邊下樓,看到姜燦給自己的工作郵箱發來文件,是關於某知名雜志的專欄采訪,問題精簡,並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