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 羞愧

臨山路旁邊這個小院是嶽父嶽母住的地方,嶽父本事大,新中國成立後不久就去執行秘密任務,幾乎是常年在外,這也是最近幾年才回來去教學了。

也是因為他這些年做出的突出貢獻,才使得妻兒在最動亂的那幾年,沒有出任何事。

他媳婦文惠平時跟嶽丈在一個在大學裏教書,一個在高中教習,家裏龍鳳胎都是嶽母幫著照顧的。

他這些年跟媳婦工作忙,對孩子跟老人都有些歉疚,想到一會開口要說的事,他站在小院兒外猶豫的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後來還是兒子出門撿球見到他,一下子撲到了他身上,才喚回他的理智。

“姥姥,姥爺,媽,爸爸回來啦!”五歲的孩子正是上房揭瓦的時候,兒子的叫聲吸引來了閨女,倆人一左一右掛在他腿上,讓他動彈不得。

文惠今個下課早,這會聽到兒女動靜聲系著圍裙出來了,見到他,秀氣的臉上也露出一抹歡喜,“不是說今個要去奶奶那守夜?怎麽回來了?”

夫妻倆工作忙,聚少離多的,一家能和和美美的吃上一頓飯,就滿足的不行。

“老八說今個夜裏替我,我就回來陪陪你們了。"實際回來的目的是跟嶽父討個人情。

這會他還在組織著語言,為難啊,蹲下身子把閨女抱起來,放在臂彎裏顛了下,“笑笑寶貝想爸爸了嗎?”

軟乎乎香噴噴的小女娃在他臉上香了幾口,“想爸爸,也想太爺爺,太奶奶。”

他兒子一身泥點子也在地上叫著,“我也想太爺爺,太奶奶!”

一家子熱熱鬧鬧的進去了。

高效昌這會正在窗台上剪著蒜苗,笨手笨腳的模樣讓老伴十分不耐煩,把他手裏剪到奪過,沒好氣道,“你剪就剪吧,還非要從根上剪,非得把我蒜苗剪死才行呢?”

冬天花盆裏載蒜,放到暖氣片上,每天澆水過幾天就能吃點鮮的蒜苗。

自個男人這麽多年也不知道是怎麽過來的,一點生活常識都沒。

她這抱怨,男人也不敢跟她爭論,背著手走了。

他出屋子,正好跟蘇學平一家撞個正著,見到女婿他高興的拍了下他肩膀,“等你小子好長時間了,來來來,跟我下一盤棋,手癢的不行。”

高文惠把閨女過來,溫柔道,“去吧。”

翁婿倆下了幾盤棋,高效昌看他心緒不寧的,把棋子放下,緩聲問道,“有心事?”

他這個女婿平時有啥表情都擺在臉上的。

男人有點遲疑,後來還是點了點頭,把為難的話說了出來,“爸,我也知道這事挺讓您為難的,但是我這個妹妹,您也知道,打小就過的苦,要是她只是我妹妹這一個身份,我也不能厚著臉皮來找您,實在是……您前段時間見我給您看的星光了吧?這就是她寫的,我覺得,多少也該給她個機會。”

老者頭發大半已經花白,女婿家的事,他多少也清楚些,估計女婿是實在沒法子,才朝自己開口,他最近兩年才從研究院退下來,發揮余熱來大學教習。

學校的領導是他以前的助手,如果他開口,這個面子還是有的。

但是……

“學平啊,你知道不知道,我當年是最早一批在國外留學的?”

蘇老七聽媳婦說過,但是他不知道嶽父好端端的提起這個是為了什麽,老人見他不解,推給他一杯茶水,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他年輕那會是在美國芝加哥大學獲得的博士學位,畢業後留校,專門從事研究工作,這個性格文靜,做事穩當的東方少年,很快就獲得同事跟領導的喜歡,那時候,他在歐美很多著名雜志上發表過重要論文的。

那會,正是新中國成立之初,美國那邊的有人邀請他在華盛頓工作,但他那會滿是一腔報效國家的決心,怎麽可能答應,那會歐美國家實行的各方面封鎖,那些愛國青年想回來難啊。

蘇老七自然清楚那段歷史。

新中國剛剛成立,抗美援朝戰爭爆發,中美關系很是緊張,那兩年,幾乎所有申請回國的都被拒絕了。

“我後來就去英國駐美領事館提出申請去香港,那會私下裏大家都商量著,可以從香港返回內陸,好實現我們的理想抱負,但是英國領事館也拒發入境簽證。”

那段記憶太深刻了,以至於這麽多年,他都忘不了當時的煎熬跟痛苦。

“最後我是怎麽回來的呢?我有個同學是瑞典的,他知道我的狀況,請我去瑞典玩,在那待上一段時間,從瑞典大使館弄得簽證,然後才能回來。

“我那會登上輪船,橫渡太平洋,那會在海上漂泊,我暈船啊,同行好幾個人,大家也都吐得面色發黃,但是我們還是熬過來了,你知道靠的是什麽嗎?”

“爸,我知道錯了。”他低著頭,臉上火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