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永安二年。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來的更早。

大殿內男女的歡愉聲狹著刺骨的風往外吹。

“娘娘,咱們回去吧,陛下說了今日不見人。”

宮女看著殿外已經跪了一個多時辰的女子,想著她年幼嬌弱的身體,不忍心的低聲勸道。

文錦心絕艷的小臉慘白,身子卻是分毫不移,挺直著腰板眼睛死死的盯著殿門。

“臣妾求見陛下。”

邊說邊用力的磕頭,一聲聲清脆的聲響回蕩在高樓的長廊上。

過了良久,直到殿門從裏面猛地被打開,高大消瘦的帝王披著長袍一步步到了她的跟前,她才停下了動作。

沈恒璘懷裏擁著正得寵的吳美人,蹲下身緩緩擒住了她的下巴。

“愛妃有何事?非要此刻見朕不可。”

吳美人得意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文錦心,此刻的她哪裏還有往日寵冠六宮的樣子。

偏生還要假惺惺的替文錦心說話,“陛下,天寒地凍的,姐姐的身子怎麽吃得消啊,還是趕緊請姐姐進去休息才好。”

文錦心像是沒有看到他身邊衣衫不整的吳美人,目光灼然的盯著沈恒璘。

“陛下,這天下之人皆有可能背叛陛下,唯有鎮南王府不可能,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她嬌美的小臉是往日沈恒璘最愛的,只可惜嘴裏說的話卻讓他厭煩。

她下巴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像是要將文錦心捏碎一般,“愛妃可是從鎮南王府出來的人,自然偏頗,朕如何能信你?”

然後俯下身,在文錦心的耳邊嘲諷的道:“愛妃到底是要救鎮南王府,還是想救你那個好表哥?”

說完手掌一甩,冷漠的站了起來,“貴妃這是病糊塗了,滿口的胡言亂語,趕緊送貴妃回宮休息。”

文錦心看著眼前的人,只覺得這三年來第一次認清了他的面目。

她還記得當年他求娶自己時真摯的樣子,現在想來都是笑話,難怪娶了她後從不碰她。

以前文錦心信了他所謂憐惜她年紀小的話,現在想來全是鬼話,他一直疑心自己和表哥,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娶她?

“沈恒璘,你竟然一直疑我?”

沈恒璘皺了皺眉,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你鬧夠了沒有。”

宮女上前來扶她,文錦心緩緩的拂開,從地上掙紮著站了起來。

“沈恒璘,我自嫁與你後從未二心,諸天神佛可鑒,而你可敢起誓從未與我二心?”文錦心面若冰霜聲如寒泉。

沈恒璘見慣了文錦心嬌美的時候,她如此果敢決絕的樣子,又是另一種蕭颯的美,是沈恒璘從未見過的。

文錦心無疑是美的,美得驚心動魄,美得他只看了一眼,就下定決心不管用什麽手段都非要得到她不可。

此刻沈恒璘已經忽略了她直呼自己名諱的大不敬,有些失態的揮了揮手,“你們還等什麽,還不快帶貴妃下去。”

還不等宮女們靠近,就看著文錦心幾步退到了長廊邊扶著闌幹。

“我,沈恒璘,願娶你為妻,此生此世只你一人,長相廝守。”昔日的誓盟還聲聲在畔。

文錦心看著他妃嬪滿懷,不僅冤枉鎮南王府還汙蔑她與表哥,真真是瞎了她的眼。

她這一生如若還有所愧疚,那也只是對不起鎮南王府。

沈恒璘看著她被風飄揚起的裙擺,心裏有些不安,又下意識的覺得不可能。

文錦心從小被嬌養著長大,嫁給他之後就成了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沒有主見什麽都聽他的,一只被折斷了羽翼的雀兒,是飛不了的。

所以等文錦心淒厲的回頭朝她笑的時候,沈恒璘還沒回過神來。

“沈恒璘,你不是問我,怎麽證明?”

文錦心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袍,在眾人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縱身越過了闌幹。

等沈恒璘清醒過來,追過去的時候,長袍的飄帶正好從他的指間滑過。

“文錦心!”

雪白的身影和月色融為一體,最後緩緩隕落。

*

劇痛過後,文錦心的耳邊只剩下驚呼聲和哭喊聲。

她覺得有些奇怪,她突然不覺得疼了。

就這麽飄在半空中看著所有人在哭……

她?

文錦心才後知後覺,此刻她正處於魂魄狀態遊離在所有人之外。

她看著沈恒璘只是對著她的屍首看了兩眼,就派人把她的屍首給收拾幹凈,並沒有入殮,而是一直放在了她的宮殿內。

長春宮。

曾經沈恒璘說過,這是離他的大殿最近的一處宮殿,賜給她為的就是時刻都能見到她。

現在,她的屍首就在殿內。

不許入殮不許下葬,沈恒璘就是要讓她死都不能瞑目。

或許是死前的怨恨太深,文錦心就以這樣魂魄的樣子在這深宮之內遊蕩了好幾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鬼,沒人能看到她,可她又不怕陽光不懼任何的聖物,她改變不了,只能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