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2頁)

那盞兔子燈,絕對不會是他給自己買的。

“這些我都可以理解,畢竟我是來晚了,我也不可能要他一直在等我。他現在是人,而我只是個妖物。人鬼殊途,這些我都知道的,我……”銀杏突然說不下去了,諒解能騙得過嘴,可難受瞞不過心,“如果當初他和我一起死了就好了。”

“但是他沒死成。”傅杳道。

“是啊。喝假藥又怎麽死的成。”銀杏道。見傅杳側過臉看他,他忙解釋道:“不是他作假,是別人故意換了他的藥。”

“別人是誰?”

銀杏吸了吸鼻子,又喝了口酒,道:“我當初大概真的很讓人討厭。哦,我應該沒告訴過你,我爹以前是個大官,我身為他的獨子,走到哪都被人逢迎著。即便是在最清貴的書院,也仍舊無數人鞍前馬後,把我照顧的無微不至。只要是我不喜歡誰,那麽就一堆人會跟著針對那個人。

“當時的逢年,他叫黎逢年,”他解釋了一句,“逢年家境貧寒,為人寡言正派,加上書讀得很好,很受山長喜愛。我那個時候也是,大概腦子是被驢踢了,總覺得被他搶了風頭,就很不喜歡他。

“你也知道的,上位者只需要一個眼神,下面就由無數的人去幫你除掉礙眼的東西。我不喜歡逢年,不少人明裏暗裏也就開始針對他。對於那些小把戲,我全都看在眼裏,雖然我沒參與,但也沒有阻止。

“逢年心性堅韌,當時也是真的一心只把心思放在讀書身上,對於那些齷蹉從不放在眼裏。任由別人蠅營狗苟,他依舊冰壺秋月。

“想要踩下去的人,卻越來越璀璨奪目。我當時心裏可恨了,卻也無可奈何。就在那年,我爹被罷官了,我也一朝從雲端跌入泥底。人就是這樣,你得勢時,說什麽是什麽;你失勢時,他們說你是什麽你才是什麽。

“原先將我捧得越高的人,踩我踩得最狠。在寒冬臘月,我被趕出校舍,轉了一圈,沒有一個人願意拉我一把。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思來想去,最後半夜鉆進了逢年的屋子。”

那個時候,逢年醒來突然見到他,嚇得一腳把他從床上踹了下去。

“真是有意思,我原本以為這些都忘得一幹二凈了,沒想到和你聊著聊著,竟然又全部想了起來。”想起往事,銀杏忍不住笑了起來,“逢年知道以前我針對他的事,也沒有濫好心的收留我。他勒令我回去,不許我弄臟他的被子。我當時就想,別人也就算了,你也配嫌棄我?然後我就趁他沒防備在他臉上舔了一口,說他臟了。逢年氣得要把我丟出去,結果一開門,門外全是看熱鬧的同窗。

“反正到最後,我死皮賴臉在他校舍裏待了下來。那個時候我知道,我爹失勢了,別人可能會像當初對逢年一樣對待我,但是逢年不會。在他身邊,我至少能安全幾分。

“和一個很厲害的人靠近,難免會被吸引。雖然這個人總是讓少爺我自己打地鋪。但是在為爹娘擔驚受怕的一個多月裏,我真的很感激有他在旁邊。次年,我爹的官職恢復基本無望,我也不可能一直躲在別人背後,就我打算回我原來的住處時,和逢年一起住的前輩遊歷去了,把床位空了下來,我和他名正言順成了舍友。

“大概是我也沒那麽差勁吧,逢年對我態度漸漸好了起來,我們開始同進同出。其實我也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會開始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隨他,會注意他的喜好,會喜歡他。等我察覺出來的時候,我其實沒打算讓他知道。甚至為了遮掩,還下山故意去秦樓楚館消遣。結果那個混蛋在知道後,轉個身直接告訴了山長,山長關了我三個月沒讓我出山門。

“成天朝夕相處,我感覺自己的情緒都會隨他而動。這樣下去,我又怎麽考科舉,光復門楣。我跟山長說要換校舍,說他半夜放屁打呼嚕影響我讀書,結果他當時就在門外給聽了個全部。晚上回去,押著我讀了一夜的四書五經,讓我好好反省自己。

“這些都是瑣碎的小事,有時候我也會忍不住想,其實他對我也是有好感的吧。那年五月節,書院難得放節假,當時我喝了一些雄黃酒,但我知道我沒喝醉。可是心裏總有某些心思在作祟,於是我趁著他酒醉的時候,偷偷親了他一口。結果自從那天開始,他對我就疏遠了。

“我知道,那天他應該是也沒醉,但是那樣的場合,不能裝醉又能怎麽辦。他和我疏遠,我就知道有些事我沒法繼續裝下去了,太惡心了,我一想到讓他覺得惡心,我就覺得自己也挺惡心的。我換了校舍,也盡量避開他,不再和他碰面,就有時候考試的時候,會看一看他貼在墻上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