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偏執二十點

這天下午,楚楓不僅翹了兩節物理,後面兩節化學也翹了。

吃過晚飯回到教室,看著身邊空蕩蕩的椅子,孫綿綿拍拍前面姜灝的肩膀,“你知道楚楓去哪兒了嗎,他晚自習也不上了?”

姜灝轉過來,嘆了口氣,“楓哥在寢室,我和寒寶剛才回去叫他吃晚飯,叫了好半天,他都不給我們開門。”

“那他連晚飯也沒吃?”

姜灝點點頭,開始抱怨:“老陳也太過分了明顯找茬嘛!教書育人,他講課的能力是很強,但為人也太low了。他要不是老師,我早就揍他了。“

孫綿綿垂著眼沒說話。

姜灝看著她,心裏一動,“那個,孫綿綿同學,你能不能打個電話勸勸楓哥?”

“我?”

“嗯嗯嗯,我覺得你的話,也許楓哥能聽進去。”

孫綿綿:“……你太看得起我了。”

話是這樣說,等下了晚自習和李沐歌兩人都走到寢室了,孫綿綿突然說,“我想去跑會兒步,你先回吧。”

“噯……”李沐歌看著她已經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覺得莫名其妙,“大晚上還跑什麽步啊?”

除了宿舍樓和提供夜宵的食堂燈火通明,整個學校空蕩蕩,安靜得過分。

孫綿綿給楚楓打電話,響了七八下,就在她以為不會被接起的時候,聽筒裏傳來一聲沙啞的“喂?”

“你在哪裏?”

“……操場。”

“你還好嗎?”

“好。”

“今天訂正的卷子和課堂筆記,我都給你抄了一份,明天你來教室,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好。”

“那,晚安。”

“晚安。”

聽著手機“嘟”的一聲被掛斷,楚楓松下脊背,往後倒,仰躺在了冰涼潮濕的草地上。

他雙手交叉,手枕著脖子。

入秋後,南城早晚溫差大。此時夜涼如水,帶著濕氣的涼意透過一層薄薄的襯衣布料從後背鉆進來。

他望著頭頂一閃一閃的星子,好像又看到了七歲那年的自己。

一向愛睡懶覺的他六點就從被窩裏爬出來,趁著保姆不在,跑到書房去打電話。

他打的是媽媽的手機,電話響了兩下就被接起來。

媽媽的聲音經過上萬公裏的傳導而有些失真,但是那份熟悉的溫柔依然透過聽筒清晰地傳遞到了他的耳朵裏。

“小楓,你醒了,怎麽那麽早?”

楚楓穿著睡衣坐在地毯上,白白胖胖的小手握著電話。他的皮膚很白,陽光曬著他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蛋。

“媽媽,你們什麽時候回來?”

“小楓希望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呢?”媽媽不答反問,聲音帶著笑。

“明天!我明天就七歲了,我想讓你和爸爸、哥哥回來給我過生日。”

媽媽在電話另一端笑了起來,“好,你不說我們也要回去給你過生日呀。過完七歲生日,小楓就能和哥哥一樣上學了,好不好?”

“好!我也要每門考試都考一百。我在家等你們,你們一定要回來呀。如果不回來,我會很生氣的。”

“嗯,一定。”媽媽答應他。

但是第二天,他沒有等來爸媽哥哥回家的消息,只等來了他們乘坐的私人飛機因為惡劣天氣失事墜毀的消息。

楚楓蹲在二樓樓梯處,看著家裏所有人進進出出,亂成了一鍋粥。許許多多的聲音在耳邊環繞。

“打電話叫救護車,老爺子昏過去了。”

“和E國機場、警方那邊取得聯系了沒有?”

“訂最快的直飛E國的機票,任何時間都可以。”

……

第二天,所有的媒體報紙頭條都是“創世總裁楚鑫弢一家三口飛機失事“、”創世股價開盤即跌停“、”創世總市值一夜蒸發百億”。

死亡,這個字眼,在年幼的楚楓心裏就這樣血淋淋地留下難以磨滅的烙印。

隨之而來的是悔恨、絕望、惶恐、否認、抵觸。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辦法走出來。總覺的每天依然能聽到媽媽溫柔喚他起床的聲音、他在客廳打棒球打碎了古董花瓶後爸爸教育他的聲音、他賴在哥哥房間非纏著哥哥陪他去踢球的聲音……

直到今天,十一年過去了,他在心裏不知道反反復復想了多少回——如果不是他哭著鬧著要爸媽他們趕回來給自己過生日,也許今天的一切都不一樣。

爸爸、媽媽、哥哥都還在。

明明白襯衫的最上一粒紐扣並沒扣,楚楓卻覺得自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喉嚨般箍得快要透不出氣來了。他胡亂地又扯開兩粒衣扣。

帶著潮氣的涼意浸入皮骨,越來越強橫,仿佛要把他所有的熱血都帶走。

楚楓閉上眼。

孫綿綿找到到操場的時候,偌大的操場幾乎完全被黑暗籠罩起來,只有四角的路燈送了一點光亮過來。

她左右張望,很快看到隱在暗處的一抹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