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偏執二十六點

楚楓穿著件黑色衛衣。

孫綿綿眨眨眼,想想在學校之外的地方,這人好像格外偏愛黑色。

她不記得是在哪裏看到過,黑色是讓人擁有安全感的顏色,受傷的人喜歡黑色。躲在漆黑角落獨自療傷的時候,因為看不見傷口的血.腥就不會害怕。

他到底是怎樣的人?

光鮮亮麗的楚家二少爺,從出生就贏在起跑線上,可是他並不開心。內裏也並不像臉上的笑容一樣吊兒郎當,事事不在乎。

相反,他很在乎。

他還是個心思細膩敏銳的人。

可他為什麽身上總像是被遮天蔽日的黑霧籠罩著喘不過氣來,所以需要一些特殊途徑來發泄。

她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麽。

雖然有疑問,但是非要說,她此刻心裏更多的是……心疼。

“不,我不怕你。”她的聲音軟糯溫吞,一字一字輕飄飄地落在楚楓心底,紮根發芽,開出花朵來。

孫綿綿低頭拆了手裏的酒精棉棒。棉棒的兩頭都是棉頭,掰掉一頭後,棉棒中間的透明液體流出來,將另一頭的棉花浸透。

然後微微仰著腦袋,盯著他那張散漫頹蕩,卻又性.感得要命的帥臉,慢慢消毒他的傷口。

孫綿綿還記得上次楚家壽宴她磕破膝蓋,擦上酒精後那個酸爽的滋味。

可是,楚楓完全沒反應。

眉頭都沒皺一下。

即使如此,她還是盡量小心,輕輕地,怕弄疼了他。

楚楓覺得自己像是泡在了溫水裏,滿身的冰棱慢慢融化了。

他沉而沙啞的聲音響起,就在孫綿綿的耳邊。

“想聽個故事嗎?”

現在這個地點真的不是什麽講故事的好地方,雨真得很大,路燈破開黑暗,昏黃的光線下映著細密如瀑布的雨滴。一陣冷風刮過來,吹得人汗毛倒豎。

但是,孫綿綿還是說:“好。”

楚楓目光穿過一雨幕,視線仿佛聚焦在一點,又仿佛空得什麽都沒有。

半晌,孫綿綿聽到他輕描淡寫地說:“七歲前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家裏有足夠好的經濟條件,有車有房,衣食無憂,想要什麽幾乎沒有得不到的。相對很多人而言,我一出生就在羅馬。”

“父母恩愛開明,我從沒見過他們紅過臉。我還有個各方面都很出眾的哥哥。我哥他真的很優秀,而且有著同年齡孩子沒有的成熟穩重。”

“可是有一天,老天爺突然將這些收回了一大半。”

“我的父母和哥哥在我七歲生日當天因為飛機失事全部喪生。”

“如果不是我因為感冒沒有一起去E國參加我哥的初中畢業典禮,如果不是因為我強烈要求他們在我生日當天趕回來,也許意外不會發生。”

“從那之後,我再沒過過生日了。”

“我八歲上的一年級。因為之前得了應激障礙症,有一整年都沒有說過話。”

其實很多細節楚楓都是一句帶過,沒有詳說。可孫綿綿把這些信息一點點整理擴大,她眼睛都泛紅了。

她有點明白楚楓身上那翻卷不息的沉重、暗黑、痛苦是從哪裏來得了。

這件事是意外,楚楓也不想的。可能很多人都這樣安慰過他,但是他心裏過不去。

至今無法釋然。

大概這輩子都這樣了。

孫綿綿覺得自己的語文果然學得還不夠好,這時候竟然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感覺無論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

楚楓看到小姑娘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屈起食指在她微涼的額頭上,很輕地敲了一下,“沒事,你不用安慰我,我……”

孫綿綿看著他清瘦的脖頸肩線,和堅毅削瘦的下頜弧度,忽然產生了非常強烈的,想要抱抱他的沖動。

於是她也這麽做了。

猝不及防,懷裏就多了個軟綿綿的人。楚楓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人都有點僵,沒有任何反應。

小姑娘毛絨絨的額發刺得他有點癢,她的手在他背上輕撫,一下一下,很輕。

她應該是洗過澡跑出來的,橙花混著牛奶的味道比平日濃烈,幹凈好聞。

楚楓任由她抱著,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

馬路上被雨水倒灌的小水坑,在路燈下反射著暗淡光暈。一只褐色的小蛙從路邊灌木叢中跳出來,濺起水花。

第二天,雨過天晴。

孫綿綿昨晚寫完作業已經是淩晨三點了。她早上一到補習班,就一臉困倦地趴下了。

補習班是小班授課的方式,一人一張小課桌,昨天她的出現還在班裏引起了一陣小小的轟動。

迷迷糊糊間,孫綿綿感覺有人拉開了她旁邊的椅子,坐下。

緊接著,她聞到了絲絲縷縷的拿鐵咖啡的香味。睜開眼正好看到白色紙杯杯身上的綠色塞壬海妖logo,以及一只瑩白的手掌。

那只手很好看。

掌骨分明略微凸起,手指修長,皮膚細膩的和女孩子一樣,指甲邊緣修剪得幹凈整齊,末端帶著一點健康的白色小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