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前塵(第2/3頁)

“你為什麽不說話?”葉挽秋忍不住靠近他問,神色裏帶著明顯的慌張。

可他卻說,“到此為止。”

“什麽到此為止?”葉挽秋一把抓住哪吒,放佛握住了一捧柔冷的雪,沁骨的寒涼,“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麽我會在那麽久以前就跟你認識?你肯定知道原因的是不是?”

“挽秋,別問這個。”

“你不說算了,我去找別人。”

說著她就要朝外面走,卻連步子都沒邁開就被哪吒捉住手臂攬回來,仰頭對上他深黑的眼睛:

“他們不敢。”

葉挽秋聽得一愣,卻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雖然在極力克制,卻還是有些輕微地發抖,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什麽。

“所以我確實不是人類,對嗎?”她問,聲音僵澀生硬。哪吒的眼神震顫一下,低聲說:“不用在意這些。”

“可我沒辦法不在意。”葉挽秋看著他,“我不想在活了十八年後,卻連自己是什麽都不知道。”

“我是妖嗎?”

“不是。”

“魔?”

“不是。”

“那我是什麽?散靈?總不可能跟你們一樣是神?”

她已經把六界的生靈種類全都說了一遍,可哪吒只是搖頭,半晌後才說出一句:“我只知道你不在六界輪回之內。”

“原來連你也不知道……”葉挽秋的聲音輕地幾乎掉到塵埃裏,眼神裏的慌張和堅持一下子全部破碎為灰暗。她松開哪吒,失魂落魄地坐到一棵開滿白雲般大片蓬松花朵的珍珠梅下,看著那些細小的白色花瓣落在地上,自己的手上,褲腳和鞋尖上。

這個世界上的一草一木,一蟲一魚,甚至是空氣都有自己的歸屬和類別。她卻沒有。

哪吒走到她面前,單膝蹲下/身平視著她,淡淡地問:“名稱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人也好,妖也好,即使是神又怎麽樣。這些都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就算哪一天神和妖的名稱交換了,那又能改變什麽?”

“你不還是你嗎?”

葉挽秋僵硬一下,緩緩轉頭和他目光相接:“我?”

“名稱也好,封號也好,從來都是沒有意義的。

重要的是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眼間的認真讓葉挽秋想起那些跪拜在神像面前禱告的信徒。可明明他才是受到無數人祭奉的神。

彼此靜默一陣後,葉挽秋又問:“我當初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這個問題一出口,葉挽秋看到哪吒的臉色瞬間變了,剛剛那一星半點的柔和明朗立刻被一種冰冷的陰郁所替代。

他站起來,眼底蔓延出來的黑暗濃重到讓人戰栗,語氣壓抑低緩到好像每說出一個字都是在親手撕開他最深的傷疤,露出背後的鮮血淋漓:“一千多年前溺海出現了漩渦,你被卷進去了。”

“就,就這樣?”葉挽秋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也太簡潔了!

“可是……”她還想再追問些其他的,卻被哪吒微顰著眉尖打斷,強行結束了話題:“就是這樣。”

看起來他很不想提到這件事,甚至已經到了一提就翻臉的程度。

因為她在那時候消失了,從此這件事就成了哪吒的逆鱗。

葉挽秋一想到這裏就覺得有些恍惚,就像她已經做好去攀登珠穆朗瑪峰並且一輩子上不去的準備了。可轉頭就有人告訴她,你不用動,珠峰已經自己朝你跑過來了,感不感動?

完全不敢動。

她呐呐許久,無意識地說出一句:“其實你又何必費盡力氣地找這麽久。”

一千年,幾乎是他壽命的三分之一長。這樣執拗到病態地尋找著某個人到底是種什麽感覺,葉挽秋覺得很難想象,也很不安。

“何必?”哪吒輕輕重復一遍,有些嘲諷地笑起來。葉挽秋看著他那抹毫無溫度的尖銳笑痕,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句話好像打開了他什麽不得了的開關,急忙想改口補救:

“我是說……”

她剛開口就眼睜睜地看著哪吒朝她靠攏過來,冰冷的手指點上她的眉心。他們倆的距離隔得太近,葉挽秋完全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眼裏那些一擁而上的掙紮和無數種相互撕扯的復雜情緒,鮮活滾燙到幾乎灼傷她的眼珠。那是即將被宣判死刑的人在看著最後的希望,一種隱忍到接近絕望和扭曲的專注。

他眉間的那點鮮紅朱砂痣發出淡淡的紅光,將葉挽秋的意識輕易拖進一個混亂漩渦裏。那些相隔了無數山河與時光的前塵舊事一點點從哪吒的記憶裏生長出來,蔓延到葉挽秋面前開出淒艷的花朵,飄零成一個完整的世界:

她看到自己穿著一身簡素的婢女衣衫,坐在還是小孩模樣的哪吒躺著的床邊,伸手替他輕輕搖著扇驅熱,直到他終於在夏夜炎炎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