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朝歌(第2/4頁)

“那她旁邊那個人是誰?”

“這我怎麽知道……”

回到總兵府,既是告安,也是拜別。

葉挽秋站在門外,看著殷夫人只坐在一片暗沉灰光裏,閉著眼,滿臉疲倦地躺靠著身後的軟枕,聽見有人進來也沒什麽反應,只弱著氣息說:“春姒,要杯水。”

她看起來比二月裏的時候要蒼老許多,神情憔悴悲憫,整個人一絲生氣也無。有幾簇燭火在她床側微微閃爍著,好像下一秒,她就會跟著消失在那些湧動的陰影裏,單薄到令人心驚。

哪吒端著水,跪坐在殷夫人的床下,聲音極輕地喊道:“母親。”

殷夫人微微皺起眉,疑惑地睜眼看著面前的高挑少年,有些茫然,像是還在做夢,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只看著他問:“你是……是誰?”

“是我,母親。”哪吒將水遞到她手裏,“我回來了。”

殷夫人愣了愣,渾濁無光的眼神在仔細辨認了對方的眉眼輪廓後,忽然震顫一下,霎時變得清明起來。她顫抖著身體,手裏的水不受控制地灑在被褥上,蒼白嘴唇幾經開合,小心翼翼地喃喃:“哪吒?”

盡管女媧始祖說,蓮花化身後的他已經可以自由接觸旁人,但哪吒還是顯得有些不安,只擡起手,慢慢地,慢慢地朝殷夫人伸去,生怕像以往那樣將她灼傷,懷抱著母親的手臂因為過分謹慎而顯得有些僵硬。

葉挽秋在殷夫人痛哭出聲的瞬間別過頭去,離開屋子來到庭院裏,坐在草地上,盯著那些一簇簇茂盛芬芳在深青大樹上的白蘭花發呆。

有已經盛開到極致的花朵從枝頭掉落下來,正好停在葉挽秋的膝頭,淡黃細長的一瓣,帶著濃郁清雅的花香,是葉芝蘭最喜歡的花。

她將那枚花瓣捏在指尖,白色的光絲纏繞著它,將它托向頭頂晴朗澄澈的天空。漸漸地,落在草地上的花瓣紛紛被葉挽秋手裏的白光卷起來。它們都變成絨毛鵝黃的鳥,翅尖雪白,一只接一只地飛離她升向天空。

她忽然很希望這些花能飛到媽媽手上,她想回家。

哪吒從殷夫人的住處出來後就沒看到葉挽秋,正四處望著尋找的時候,肩上忽然落下一枚白蘭花。他取下來,順著花散開的方向走去,看到葉挽秋正坐在樹下發呆,皺起的眉宇立刻舒展開。

然而等他靠近,才發現對方的臉色不太好,像是在難過。

還沒等他開口,葉挽秋先被他身上那股太過具有覆蓋性的蓮香味引得轉頭,起身拍拍身上的殘花碎葉:“要走了嗎?”

見哪吒嗯一聲,她點點頭,說:“那就走吧。”

卻在剛轉身時,就被他伸手拉住。

葉挽秋詫異地轉頭,目光撞進對方深黑一片的眼睛,裏面有一星幹凈孤冷的微光,像螢火沉浮。

“你好像不太高興。”

她眨眨眼,故意半開玩笑地逗他:“你有做什麽讓我不高興的事嗎?”

哪吒想了想,搖搖頭。葉挽秋笑起來:“那不就好了。我沒什麽事,去朝歌吧。”

她不願意說,哪吒也就不再追問,只是對於她的隱瞞,心頭有些微妙而清晰的低落,但也只說一句:“好。”

朝歌位於陳塘關的偏南方,彼此相隔三百余裏,是商的都城。因此在葉挽秋的認知裏,這裏應該是要比陳塘關來得繁華熱鬧許多才對。

可當她和哪吒一起來到朝歌城上空的時候,才發現這裏完全不是她想的模樣。

那是一團濃黑中隱隱泛紅的妖霧,像某種有生命的活物組織似地覆蓋在朝歌城的頂頭,團團湧動著。哪吒擡手想要釋出乾坤圈將它打散,卻又遲疑一瞬,將金環重新收歸於腕間,把混天綾繞在葉挽秋身上:“先下去看看。”

葉挽秋點點頭,“那你怎麽辦?”

“不礙事。你跟緊我。”

哪吒說著,收了風火輪,直直朝那團妖力深厚的黑霧沼澤跳進去。也許是因為蓮花化身對妖邪自帶克制作用,那些波瀾詭譎的霧氣一碰到哪吒就會自動分散開,為他身後的葉挽秋留下一個相對清明的通道。

在穿過那層霧氣的時候,葉挽秋看到掛在周圍的全是一張張扭曲的慘白人臉,被周圍黑紅的光線掩埋著,透著種說不出的陰森。

這些人臉有的沒了耳朵,有的沒了眼珠,只剩兩個血淋淋的空洞,還有的臉上,五官居然是錯位的。像是被切割下來後又胡亂縫制上去的那樣,詭異又恐怖。它們密密麻麻地掛在霧層裏,不斷緩緩地沉浮旋轉,此刻全都齊刷刷地面向著剛從外面闖進來的兩人。

雖然周圍這些人臉並不是全都有眼珠,但葉挽秋總覺得它們在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這種全方位的嚴密注視讓她感覺頭皮發麻,嗅覺裏除了哪吒身上的味道,還隱隱約約有些許像是什麽東西潰爛後的腥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