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可沒想到柳眠棠卻一本正經道:“我自己當初的嫁妝還剩了錢,所以我尋思著這幾日買個小院子,簡屋窄房,能容身即可……若是相公自覺不容我,我便去那住……也省得相公摔碗。我們家雖然是賣瓷器的,可是這麽摔下去,鋪子裏的存貨也不夠賣的……”

崔行舟聽了這,就不大舒服了。

這女子主意太大!他不過摔了個碗,她就想著買院子出走。這樣的性子,跟誰能過得長遠?

可想到她曾經被擄到山上,並沒有當人家正經媳婦的經歷,他少不得得教教她,倒是多了些許的耐心。於是崔九蹙眉道:“世間夫妻,哪有不吵架的?你看看北街的宅院裏,誰家一直安安靜靜?若都學了你,銀子多了就要自買宅院,靈泉鎮的房子都不夠賣的,地皮又要貴幾分了。”

他以前並沒接觸人間煙火,也不太懂夫妻相處之道。可是在北街裏略住了一陣子,各家院子的雞飛狗跳,倒是挨個領略了一遍。那些個煙火夫妻們俗不可耐,自己跟那些男子相比,可是好多了。

他不過摔個碗,多大的事情!

眠棠聽了這話,倒是覺得有理,只是她先前以為自家宅院裏決計不會有那等子俗事爭吵,沒想到竟也不能免俗,想到這,她眼圈又紅了道:“別家吵架,女子都是理直氣壯,自然吵得痛快。可是我在相公你面前,總是短了三分理,又怎麽吵得痛快?”

崔行舟挑著眉道:“胡鬧!那你買了宅院就能吵得痛快了?”

眠棠認真想了想,道:“也不痛快,但是能各自退將一步,誰也不必將就……”

崔行舟看著她瞪著明澈的大眼較真的樣子,真想再找碗摔,於是沒好氣道:“你日後少跟賀珍之流妄議地方大吏,我自然不會摔碗罵人,累得你動嫁妝買院子!”

眠棠想了一夜相公為何動怒,卻萬萬沒想到罪魁禍首是自己罵淮陽王的話。她一時間瞪大眼兒,不解地看著崔九。

崔行舟話說到此處,少不得繼續冠冕堂皇地胡謅下去:“淮陽王向來看中民聲,各地都安插了耳目,你那日那麽大聲妄議封疆大吏,若是流傳到官家耳朵裏,豈不是生出不自在?”

眠棠聽到這裏,恍然大悟,終於知道一向溫雅的相公那日為何這般發火了。

她的父親和兄長受了朋黨賄賂案的牽連,除了自身貪婪有汙點外,也是被身邊人出賣告密的緣故。聽人說,夫君為了她家奔波疏通,花費了不少的銀子,甚至差一點受了牽連,再也不能過問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夫君曾經為了她擔驚受怕,與官場裏的腌臜人物求情溝通。她卻如此言語不周,坐在自家場院裏妄自議論眞州封王,的確該罵!

認識了自己的錯誤,眠棠登時短了氣場,檢討起自己方才沒有恭迎夫君的怠慢來。

她咬了咬嘴唇,顧不得裝模作樣地寫字,只趕緊去了屏風後,調水投帕子,給夫君溫燙臉,換衣服。

崔行舟沒有想到這柳娘子倒是好哄,只拿官威嚇一嚇,她竟立刻不別扭了。

當下他倒是坦然接過帕子,擦拭一番後,任憑她解帶子換衣,除了鞋襪,換上舒適便鞋,心裏也松泛了許多。

他在軍營裏且忙著,若是來北街次次都要哄人,當真耐受不得。他當初動了留下這婦人的心思,蓋因為難得的菩薩心腸,怕她再落入仰山盜賊的手裏,才護她周全。

只希望這小婦人一直這般明白事理,將來知道真相時,也要感念他的救命之恩,照拂之情……

而眠棠如今也想明白了,夫妻便如唇齒,哪有不磕碰的時候?只要夫君不是因為嫌棄她而摔碗罵街,別的事情,說開也就好了。

不過夫君顯然還有些心情不大順,斜看那桌子問,為何不用他給她臨摹的帖子。

眠棠自然不能說,因為方才在置氣,怕用了夫君寫的帖子短了氣場。

於是她便貼著崔九坐,一邊假裝丈量他的肩寬一邊道:“你好不容易空閑下來寫的帖子,何等珍貴!我不舍得用,尋思著用碧草從鋪子裏買來的練練手,待得筆體有了形狀,再臨摹相公的佳字。”

崔行舟覺得,這柳娘子真有意思。罵別人拍他馬屁太響,可她的馬屁才叫諂媚露骨呢。

他心不在焉地聽著,倒是覺得那在肩膀上遊走的手有些讓人分神,於是伸手拉拽住了她的無骨纖手,將她扯進懷裏,捏著她的手腕低低問:“寫了這麽久的字,手腕疼不疼?”

眠棠與他挨得近,看著他如墨染的眉眼,便有些臉紅心跳,只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懷裏道:“有些酸疼……”

崔行舟看著她羞怯的大眼,透紅的粉頰,突然有些心煩,煩惱著仰山的事情什麽時候才有個終結。倒時候,他也可以跟著小娘子開誠布公,讓她正經地跟了他,那時他倆能做的事情便可以多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