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雙紅豆(5)(第3/4頁)

大太監送了新鮮走馬上任的龍禁衛左指揮使出門,就撣了撣衣袖,重新走回了內殿。

沿路的小太監、宮娥見他走過,都遠遠地避開了。

他到了穿堂門口,聽見裏頭有隱隱的說話聲,就知趣地沒有闖進去,斂了袖子站在了門口。

白日裏那蝙蝠似的黑衣少年聽見了殷長闌敲桌子的聲音,又倒吊著跳進了內室裏。

他面目平凡,身材並不高大,露在外面的一雙手卻指骨修長,遠勝於常人的大小,一雙眼不看人的時候,常常有些精光暴閃。

但落在人身上,就如同無波古井般的深暗。

他進了屋,就向著殷長闌拱手行了個禮,靜靜地等著他說話。

“方才這個人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殷長闌擡頭看他的時候,目光倒是十分的平靜和煦,道:“究竟是不是這樣一回事,如今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言。陳滿那裏,你再細細地審一遍,看這件事後頭還有沒有旁人的手筆。”

“也勞你向蠡陽走上一趟,為朕看看這樣冒良為軍的,已經是個什麽樣的情形。”

那人就應了聲“是”。

殷長闌微微一喟,道:“這一去倘若有‘黑月’的舊部,你也可便宜行/事,仍舊召回部中。”

那人的眉眼終於略略動了動,道:“如尊主所托。”

殷長闌叮囑過了,就沒有再問別的事,重新低下頭來在奏章上批字,那人卻旋了旋腳,道:“尊主為什麽要選擇他?”

殷長闌不意他會忽然提出問題來。

當年賀煊策劃宮變之後,他建立了“黑月”,作為帝王在黑夜裏的刃鋒。

他崩逝得倉促,沒有來得及將黑月的權柄和傳續交接手段都交給皇太子,黑月也只繼續護持了紹聖皇帝一朝,就徹底隱沒進黑暗之中。

到後來,連殷家天子都不知道這一支暗衛的存在了。

他到這裏之後,依照舊日的手段試了一試,當時也並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有一輪黑月響應他的呼喚,到了他的身邊。

一個半野生的暗衛,許多規矩和道理並沒有當年那麽嫻熟苛刻。

殷長闌看著他。

少年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了,卻聽見他道:“因為他出身寒門,又有足夠的野心。”

少年沉默了片刻,道:“但他看起來會割手。”

殷長闌就微微地笑了笑,道:“如果有一天他割手,就由你替我斬斷他。”

那少年這一次就只是點了點頭,見他再沒有說別的話,就退了兩步,單手撐著窗台向外一縱,如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隱沒在夜色之中。

門口的珠簾有輕微的響動,是李盈聽見室內的聲音消歇了,試探地做了些動靜。

殷長闌擡眸瞥了一眼,道:“進來罷。”

李盈掛著一臉笑容進了門,沒有一點好奇的意思,看見南窗開了一扇,就挪步過去把木屜子收了下來,道:“夜裏風涼,您可不能教吹著了。”

殷長闌不大在意地道:“這屋裏地龍燒的太熱了,吹吹風反而好些。”

回頭卻就想起別的來,又叮囑道:“貴妃體魄不大健旺,教他們把鳳池宮的地龍鼓得熱熱的,炭例也按三倍的給。”

李盈就應了聲喏,道:“還是大家想得周全。”

他順手拍了個馬屁,沒想到皇帝眉峰卻微微地皺了起來,連筆也擱下了,道:“百密尚有一疏,她是個不會照拂自己的性子,沒有人在身邊拘束著,只怕天都要翻過來。”

聽您這意思,仿佛您在貴妃娘娘身邊拘束過她許多年呢!

李盈默默地腹誹了一句,就聽殷長闌沉吟了一回,道:“你去問清楚,太後娘娘到底交代了什麽事給貴妃,不拘是什麽事,都靈醒著些。”

李盈就低眉順眼地應“是”。

殷長闌被他打了這一回岔,心裏牽掛著小姑娘,看著滿篇花團錦簇、沒有一個字落到實處的奏章,頓時有些索然無味,索性蠲了筆,重新從那一摞風物縣志裏抽/出書來看。

他甫一將這冊書拿在手中,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同在紫微宮中,也有人在說起今日的暗流。

大宮女瑪瑙在內室裏帶著小丫頭們服侍著賢妃甄氏除了頭上的釵環,又換了衣裳,就往後頭浴間去看熱水。

另一個大宮女翡翠正捧著玉攢盒,一把一把地往大木浴桶裏揚花瓣。

兩個侍女也是跟著甄漪瀾從家裏進宮來的,情分一向親密,說話做事就不甚避諱,翡翠一偏頭看見她進了門,就撅了嘴巴,小聲地抱怨道:“暖房裏頭一等的刺玫花葉,從來都是太後娘娘一份,咱們這裏一份,偏偏今日就教九宸宮傳了去。”

她說話一向有些尖刻,就恨恨地道:“不過是白在九宸宮裏待了半日罷了,真就當那是個‘副皇後’了!”

洗沐之事一向是翡翠經了手的,瑪瑙不曉得裏頭的事,聽她這樣生怨,不由得問道:“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