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東風寒(1)(第2/2頁)

容嬰,是不是真的曾經與霍皎私定過終身之盟?

他又真的是在泰安三十四年受了傷嗎?

假如都是真的,他受的傷,和他忘了霍皎這件事之間又有什麽關系?

能夠讓人徹徹底底、不留痕跡地忘記一個人……

容晚初下意識地不敢再想下去。

但如果是假的……

她是一個聰慧敏感的人,在閱人上有自己的判斷,上輩子,她進宮之後,與容嬰莫名其妙地疏遠,她潛意識之中,就未嘗沒有覺得兄長已經慢慢變得不同的緣故——他們到最後,果然生死相見,一杯鴆酒了結一生。

霍皎,是她從來沒有主動排斥過的女孩子。

這也是她在聽了霍皎的敘述,第一反應是相信而不是質疑的原因。

如果霍皎是在騙她……

她的沉默和踟躕讓殷長闌徐徐地嘆息。

他生怕嚇到了身邊的女孩兒,連聲音都放輕了,扶著她的肩頭,又低又柔地叫她“阿晚,我的嬌嬌”,溫聲道:“是我的錯,我不問了,你不必多想。”

聽著他克制而溫柔的語氣,滿心裏翻來覆去都是兩難的女孩兒仰著頭,眼睫都跟著濕/了。

她握著殷長闌的衣袖,喃喃地問道:“世間真的有能夠讓一個人完全、徹底地忘記另一個人的手段嗎?”

殷長闌沒有想到她會在這麽久的沉默之後先問出這個,不由得微微頓了頓,壓抑著心裏探究的念頭,一面柔聲道;“世間奇人異士繁多,許多人並不顯於人前,而是棲身山野,不為世人所知。”

他聲音循循,帶著些講古似的哄勸意味,讓容晚初心中的亂緒稍稍沉澱下來,一雙眼專注地看著他,聽他道:“我昔年曾聽聞北狄有一位聖師,擅長祝由之術,北狄的精銳士卒被他引導之後,可以真正的‘悍不畏死’,甚至可以不再認為自己是一個人。”

這件事容晚初不曾知曉,想來是她離開、他登基之後的事了。

她輕輕地“啊”了一聲,道:“祝由術……”

祝由術在中原經常被人拿來與南蠻蠱術並列,並稱“巫蠱”,都是可以不動聲色間惑人心性、奪人性命的邪術,為世人談之而色變。

中原歷朝歷代都有因為巫蠱釀出的變亂,但在容晚初眼中,不外乎人的野心和權欲,人與人之間的爭鬥和廝殺,“巫蠱”不過是這些人扯出來的一層遮羞布罷了。

她低語道:“世間真有祝由之術?”

殷長闌撫了撫她不自覺蹙起的眉梢,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容晚初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這樣鮮亮的神情,本來就大的杏子眼瞪得圓圓的,像只被搶了小魚幹的奶貓兒,準備著要給他來上一爪子。

殷長闌扶著額微微地笑了笑,沒有繼續逗弄她,而是順她的意繼續道:“北狄人得了這位聖師,就對關中有些躍躍欲試。”

“我那時聽說了這個人的事,就打算禦駕親征,滿朝的文武卻都死諫不肯放我出京。”他神色間有些悠遠懷念的意味,沒有說那時百官都被他翻過天來四處搜尋小姑娘的事嚇破了膽,生怕他出了京就像脫了韁的野馬,再拉回來就難了,一個個寧可碰死在丹階前,也要號稱“從臣的屍體上踏過去”。

他環著懷中人的手臂稍稍地收緊了些,女孩兒若有所感,從他語氣間聽出了微妙的愉悅:“我不太高興,就給北狄王寄了一封國書。那聖師蠱惑人心的手段,沒有哪個君王能心大安得下,所以後來沒有多久,那位聖師被北狄王騙進宮裏,親手剁了,所以我到死也沒有親眼見到過這個人和他的神異手段。”

他對上容晚初又驚訝、又不太意外的眼神,微微笑了笑,擰了擰她的鼻尖,道:“我不知道這位聖師可不可以讓一個人‘徹底忘記’特定的人事,但他的存在,也證明了世間真的有人可以影響其他人的心志和認知。”

容晚初嘴角抿直了。

殷長闌抱著她,感受到懷中嬌/軀微微的僵硬,眼簾低低地垂了下去。

容晚初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把頭抵在了殷長闌的胸前,柔軟的玄色衣料底下,一顆跳動規律而有力的心臟,隔著一層薄薄的骨腔,溫柔地安撫著她。

殷長闌慢慢地拍撫著她的脊背,她這樣靜靜地枕在那裏,一時之間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跟著平和下來,有些話就自然而然地湧到了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