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要做皇帝25(第2/2頁)

“饒恕?敢問儀國公,我何罪之有?我方才所說,哪一句與事實不符?!”

燕瑯笑容有些譏誚:“今日之事,是陛下有負於沈家,有負於我父親,有負於昌源城枉死的將士軍民!別人不能說,也不敢說,那我便來說——”

“柔然要以昌源為界限,重新劃定邊界線,陛下竟也欣然應允,朝臣們商議之後,竟也默認了此事。你們知道昌源城外還有多少大夏百姓嗎?你們知道他們淪陷在柔然鐵騎之下,活得連狗都不如嗎?大夏收著邊民的賦稅,享受著他們的供養,可是兵禍一起,便將他們丟出去,視而不見了,這豈是君主所為?!”

燕瑯環視一周,臉上笑意斂去,神情冰冷道:“《六國論》中講: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強弱勝負已判矣。至於顛覆,理固宜然。古人雲: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陛下,諸公,你們想想這幾句話,不覺得膽寒嗎?!”

“今日退到昌源,明日退到洛陽,後日大抵便要退到金陵了,敢問諸位,你們還想叫大夏退到哪裏去?難道真要到退無可退之時,才肯舉兵反抗嗎?遙想太/祖皇帝在時,四方來朝,蠻夷稱臣,只過去幾代罷了,難道大夏人的骨頭便軟了,心裏那一腔熱血便涼了嗎?!七尺男兒,氣概何在?!”

儀國公為之語滯,無言以對,臉色且青且白,皇帝臉色漲紅,似有愧窘,一時也沒有作聲。

殿外禁衛見這一幕,默然守在遠處,不知該如何是好。

燕瑯漠然一笑,緩步走到殿中持刀的禦前侍衛面前,道:“你有家嗎?有兄弟姐妹嗎?有兒女嗎?有父母嗎?”

那侍衛微微一怔,半晌過去,終於低聲道:“有。”

燕瑯點點頭,道:“那你覺得,如若柔然打到金陵,覆巢之下,他們能有幾人存活?”

那侍衛神情為之一頓,目光頹然道:“我,我不知道……”

燕瑯看著他笑了,那笑容不帶譏誚,反倒有些憐憫。

她環視一周,怒其不爭道:“我一直想不明白,諸公到底在等什麽呢?一頭老虎撲過來,想要吃人,為求生存,你們割下大腿上的肉喂它,然後滿懷希冀的看著它把肉吃完,想著它這就去退走,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嗎?”

“這種畜生是喂不飽的,不把最後一塊骨頭咬碎,把最後一滴血喝幹,它絕對不會走!”

燕瑯道:“老虎若是來了,那便趕它走,不肯走,那就宰了它!這麽簡單的道理,還要想嗎?!前方已無行路,而後亦無歸途,諸位還是醒醒吧!”

眾人聽得默然,臉上或多或少,皆浮現出幾分慚色,更有人紅了眼眶。

皇帝聽到此處,已經怒的說不出話來,手指哆嗦著指了她半天,終於咳嗽著,斷斷續續道:“還不快,快將這妖言惑眾之人押下去!”

“到底是我妖言惑眾,還是陛下被戳破了那點心思,情理有虧,惱羞成怒呢?”

燕瑯下頜微擡,平靜的看著他,道:“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陛下,為君者受天下供養,怎麽能拋下自己的子民?恥乎?!”

皇帝心頭怒意如江海一般奔湧不息,這一瞬幾乎什麽都顧不上了,紅著眼睛怒指燕瑯,道:“沈氏瘋了,滿口胡言!無需再加理會,即刻溢殺!”

禦前侍衛為燕瑯方才說言觸動,心潮澎湃,彼此對視,一時竟無人動身。

“反了,反了!”皇帝怒道:“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董紹等人長嘆一聲,猝然跪地,懇切求道:“陛下,非是臣等忤逆,而是郡主今日所言,振聾發聵,實在令人……”說及此處,他哽咽難言。

皇帝盯著底下跪地的那群人,神情陰鷙的嚇人,正待說句什麽,卻見燕瑯向殿中人斂衽而拜,淡淡一禮之後,從容離去。

“站住!誰準你走的?!”皇帝盛怒道:“沈氏悖逆,沈家悖逆,即刻將沈家人下獄,聽候發落!”

燕瑯置若罔聞,自顧自大步離去,意態凜然,殿外禁衛懾於她氣度,面面相覷,竟不敢攔。

遠處有侍從飛馬而至,神情慌亂,不知帶了什麽消息來,急匆匆越過她,快步進了前殿。

兩個等候在外的侍婢何曾見過這等場面,饒是定了心神,也不禁喉頭發酸,眼眶盈淚。

“不要哭!”燕瑯道:“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我們堂堂正正,問心無愧,雖死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