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氣急

那話說得宋初昭愣住了,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倒是顧風簡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二人的注意力都被拉過去,豎著耳朵聽外邊的人議論。

店中另外一人問道:“宋三姑娘怎麽了?”

“天底下哪個女子,如她一樣,時時在外拋頭露面的?照我說,當年宋將軍將她帶到邊關去,就大不妥當。聽說她竟還習武,以一挑三都不再話下,可見脾氣兇悍非常。再說,常言道,字如其人,你看她這淩亂的筆鋒便知,宋三娘絕不是一個善於之輩。”

“不錯。你看宋二娘自小養在京城,便是溫靜嫻淑,知書達禮的個性,連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那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宋三娘如何能比?她那般彪悍,誰人敢娶?就算娶回家中,還得擔心壓不住她的氣勢,丟了自己的臉面。”

“人家宋三娘已經定下婚約了,哪裏勞你們操心?”

“名上說是定下,可你看這麽些時日裏,國公府有人上門送聘禮嗎?分明是拖延之策而已。不過這也尋常,若我是顧家家主,也得害怕此人。憑她的家世背景,一旦迎宋三娘進顧國公的大門,便再難有反悔的余地了!諸位請想,她會理家嗎?會治下嗎?會操持內務嗎?會相夫教子嗎?這樣的姑娘,哪怕將來為人妻為人母,也是野性難馴,如果再教出個無法無天的人物來,豈不是家門不幸?!”

“這倒也是,女人還是得安分點呆在家裏的好,莫成天在外惹事。”

“再者有,習武的女人,怕是不好生養吧?那我娶她回家做什麽?哪裏對得起我的祖宗先輩?”

眾人煞有其事地咋舌喟嘆,似為顧五郎感到頭疼。

宋初昭握著筷子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漸漸發白,她沒有注意,直到發現的時候,手中木筷已被她掰成兩折。

宋初昭聽見聲音,趕緊低頭看了一下,默默把筷子放到靠墻角的位置,重新抽出一雙,朝對面的人尷尬笑道:“不必理會他們。一群無能嘴碎之人,還是吃吧。”

顧風簡緊盯著她,說:“我以為你會出去與他們理論。”

宋初昭欲言又止,表情有一刻出現劇烈變化。像是怒到極點想要發泄,可又顧忌到什麽,在爆發的邊緣給強行忍了下來,最後歸於某種隱忍的平靜。

她用筷子戳了下面前的餐盤,懨懨道:“與他們計較又沒意思。”

她如果只是一個人,如果還是宋初昭,或許真就忍不住沖上去打了。打完落個心裏爽快,拍屁股走人。

可現在她頂著的是顧五郎的身體。

上次酒館打架,她已經給顧風簡惹了麻煩。如今在這裏說她壞話的,是京城比較活躍的儒生,且他們所說的,是許多男人的心中共鳴。她若就這樣沖上去,就要替顧風簡得罪大半個京城的文人了。

她自己不怕麻煩,但她怕給別人惹上麻煩。

這幫“文人”的嘴,可比他們口中所謂的“女人”更碎、更毒、更狠。一旦沾上,就惡心地跟你一輩子。

宋初昭深吸了一口氣,擺出一個笑容來:“現在有空坐在這裏放言高論的,大半是群只會郁郁不得志的酸文人。管他們做什麽?”

顧風簡只沉默地望著她。那雙眼睛極為通透,仿佛能窺破她心底的想法,看得宋初昭面上的笑快要維持不住。

宋初昭索性就不笑了。

顧風簡忽然站了起來,單手提過桌上的茶壺。

宋初昭緊繃道:“你想做什麽?”

顧風簡大步流星地走到大堂中間,扯開外圍的幾人,側身上前。

他的出現極為突兀。一大幫男人中間突然多出了個女人,眾人自然而然地停下話題,注意到他。還有人特意退了少許空間,讓他走動。

被圍著的中年男人見顧風簡面上帶笑,容貌俊秀,以為對方是因為仰慕,來給自己送茶的,當下高傲又得意地擡起下巴,問道:“姑娘,有何事?”

顧風簡直接將茶壺沖著對方的臉潑了下去,而後把空了的陶壺往地上一擲,露出個冷笑。

茶水放了許久,雖不算滾燙,可依舊帶著些許熱度。中年男人的皮膚瞬間感到一陣刺痛,他捂著臉快速後逃,帶翻了身後的木椅,嘴裏失態尖叫道:“你做什麽!當街行兇,快報案,快報案!”

眾人始料未及,嘩然一聲又騰出一圈的空間,但無人跑出去報案。

宋初昭怔怔站在後方,被顧風簡生人勿進的氣勢震住。

顧風簡拍了下手裏莫須有的臟東西,說冷聲:“見你好不容易灌了滿腦子水,怕你這會兒說幹了,過來給你補補。”

中年男人手指顫抖,從指縫間查看他的模樣,嘶吼道:“你——你這女人,何其歹毒!”

顧風簡諷笑:“只許你們這幫文人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些上不得台面的閑言碎語,還以此為傲沾沾自喜,卻不容我澆澆你這滿腦子的汙穢?我怕你再說下去,你的祖宗先輩,才真要被你從土裏氣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