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八月中旬,三伏天的威力抵達頂峰的時候,沈含章老先生的周年忌日到來了。

蔣宜女士同沈媛重返宜園,並且帶著各自的丈夫。

蔣宜的二婚丈夫是一位猶太裔地產商,家財萬貫,美國富豪榜上常客。蔣宜此生都是貴婦的命,一雙腳飄在雲端,從來沒有落在地上過。

這位約瑟夫……巴拉巴拉——天知道他那姓怎麽念,姑且這麽稱呼他吧——巴拉巴拉先生雖然個頭不高,遠不如沈含章英俊,人到中年還有些發體,但是性格非常開朗活潑,十分討人喜歡。

巴拉巴拉先生對妻子的前夫好一陣誇獎贊美,稱沈含章為“高貴的中國紳士”。又因不熟中國禮儀,見沈鐸姐弟給沈含章的墓碑磕頭,他也非常入鄉隨俗地噗通一跪,搞得掃墓儀式一陣雞飛狗跳。

王英已帶著兒子搬去了市中心的公寓。掃墓結束,她也不湊熱鬧,直接抱著兒子告辭而去。

任勤勤已不用像過去那樣回避到廚房。她現在是沈鐸的助理,協助老板主持掃墓和後續的茶會正是她的工作。

任勤勤提前數日就和惠姨開始準備。忌日這一天,她和小楊全程陪同在沈鐸身邊,招呼客人,協調工人,將後勤工作做得無可挑剔。

大半個暑假的訓練起到了明顯的效果。少女今非昔比,行止從容,儀態端莊。如果不自報身份,很多客人都以為她也是沈家的貴客。

任勤勤本以為蔣宜會照例看她不順眼,沒想蔣宜這種貴婦,見任勤勤在自己兒子身邊跑腿兒,反而覺得這才是她的本份。

他們這樣的大富大貴之家,餐桌邊擠滿了張嘴等著接面包屑的人。從上到下,已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生態體系。

只要這小姑娘手腳麻利、做事靠譜,留她伺候兒子,沒什麽不可以的。

“鄧家人來了。”小楊對任勤勤說。

鄧祖光西裝革履,滿面笑容地從一輛蘭博基尼裏走下來。見到滿園肅穆,他才驚覺場合不對,趕緊收斂了笑意。

一個妙齡女郎從車另外一側推門而出,穿一條黑色修身連衣裙,瀑布似的長發,一對鉆石耳環在烏發間閃閃發光。

鄧祖光已婚,這位並不像他夫人。他雖然不靠譜,可也不至於將情人帶到這個場合裏來吧?

還是蔣宜道出了這個女郎的身份。

“丹丹!”蔣宜露出了準婆母的微笑,拉住了女郎的手,“好久沒見到你了,什麽時候從巴黎回來的?”

原來這個女郎就是鄧祖光的妹妹,鄧熙丹小姐。

久聞不如一見,鄧熙丹同她兄長截然不同,她幹凈清爽,真是一位落落大方的名門閨秀。

鄧熙丹美得很有特色。

雪白圓潤的鵝蛋臉,細長的丹鳳眼,烏發及腰,身材削瘦高挑,裁剪普通的黑裙穿身上都很有型。

她身上有一種自幼生活優越的清高和矜貴,和沈鐸如出一轍。

難怪蔣宜這麽認同她。

作為助理,任勤勤避讓不開,跟著沈鐸一道上前迎接鄧家兄妹。

鄧祖光一見任勤勤,嘴角就勾起一個膩歪的笑。

鄧家兄妹都有一雙細長的眼睛。長鄧熙丹臉上,那就是古典丹鳳眼,到了鄧祖光臉上,就是賊眉鼠目。也不知他們家受了什麽輻射,導致了這樣的基因突變。

任勤勤倒不擔心鄧祖光會把那天的事滿世界張揚。既然他想將沈鐸和自己妹妹撮合在一起,那沈鐸鬧桃色緋聞不外是打親妹子的臉。

鄧熙丹也朝任勤勤一笑,卻是矜持中透著一股親切,令人如沐春風。

莫非這就是大家閨秀的風範?

她不會不知道郵輪上發生的事,可看樣子絲毫不在意任勤勤這號人物。要不是她對沈鐸並沒有意思,要不就是個有城府的人呢。

任勤勤和鄧熙丹短兵相接了一下,各自別開了眼。鄧熙丹同沈鐸寒暄了起來,而任勤勤則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今日來的客人不多,卻都是沈家社交圈裏的核心人物。

郭孝文的出現讓任勤勤喜出望外。

半年多沒見,郭孝文瘦了些,更顯得精悍幹練。他今日穿著海軍藍手工西裝,戴積家鉆表,終於有了符合他身份的貴氣派頭。

“郭大哥這麽打扮,才像個霸總嘛。”任勤勤笑道。

“是二哥。”郭孝文朝遠處一指,“那一位才是郭大哥。我大哥。”

被他指著的,是一位俊美而威嚴的中年男子,是郭孝文的年長儒雅版。對方正和巴拉巴拉先生抽著雪茄聊天。

“果真是女大十八變。”郭孝文端詳著任勤勤,“才半年時間,你就大變樣了。剛進來的時候,我還沒把你認出來。你跟著沈鐸做事也不過一兩個月吧?還是本身就聰明,才學得這麽快。”

“孝文老弟!”鄧祖光忽然在遠處招呼,“來來,我介紹一位美人給你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