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舊事(五)(第2/4頁)

觸須盡數前伸,將秦昭的大半身體禁錮其中,隨即猛地往回收力,把他整個人拉進圓球大大張開的裂口裏。

像是悠哉遊哉地把食物放進嘴巴。

正在這個當口,林妧隱約察覺從耳畔掠過一道輕柔迅疾的風,緊接著眼前一黑,被某種散發著溫和熱量的東西遮住了全部視線——

遲玉伸出右手擋在她眼前,試圖阻止後者見到眼前這幅無比殘酷的畫面。他的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格外沙啞,低低沉沉地響起時,像是一片羽毛劃過耳膜:“別看。”

他表現得異常冷靜,一副置身事外、與這裏的一切都沾不上邊的模樣,語氣冰冷得可怕。這兩個字出口的同時,遲玉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地下室中央。

隨著少年的身體逐漸被黑球吞噬,大張著的裂口漸漸合攏,嚴絲合縫地貼合在一起,看不出絲毫曾經裂開過的痕跡。地下室裏沒有血跡,更不存在掙紮過的痕跡,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如同夢境,唯獨見不到那個穿著白色上衣的男孩子。

林妧聽見惡魔發出心滿意足的低笑,在這古怪刺耳的笑聲裏,毫無征兆地響起一道她無比熟悉的嗓音——

那是已經被惡魔吞噬的秦昭在對她說話,原本清泠柔和的聲線嘶啞不堪,夾雜了滿滿的恨意:“都怪你。”

死去的秦昭對她說:“是你害死了我。一切都是你的錯……明明逃出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在漆黑一片的視野裏,緊接著傳來遲玉的聲音:“不要聽他的話,林妧。那只是欺詐師制造的陷阱,不是真正的秦昭。”

她當然知道耳畔響起的聲音不過是幻象,但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些話的的確確是事實真相。

如果秦昭不代替她來到地下室進行獻祭,就不會在那麽早的時候白白死去。按照正常軌跡,丟掉性命的理應是林妧,而他會在當天被特遣隊所救,過上與正常人無異的生活。他精通樂理、受過長時間的義務教育、性格平易近人,比起從小在競技場長大的林妧要好上太多太多,如果能順利活下來,如今的生活必然不會太差。

她能無憂無慮地生活這麽久,歸根結底來看,其實是偷走了本應該屬於秦昭的人生。

林妧擡起眼睫,決然按住遲玉擋在自己眼前的右手,把它緩緩移開。

地下室裏流淌著的昏黃光線再度湧入視線,黑色圓球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站立在地下室中央、渾身是血的少年人。

秦昭泛紅的眼眶裏滿是血絲,縷縷鮮血從眼角和唇邊溢出來,無聲無息滴落在地。空洞無物的雙眼裏除了仇恨與怨念空無一物,直勾勾盯著她時,像兩把直戳心口的刀:“都是你的錯……我不想死,不想死!”

話音落下,聚集在秦昭腳下的鮮血竟憑空懸浮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林妧所在的方向猛沖。她一時恍惚來不及躲閃,好在遲玉眼疾手快,用手臂替她擋下子彈般呼嘯而來的血滴。

“不是這樣的。秦昭他……從來都沒有這樣想過。”

手臂被血滴貫穿的地方傳來刺骨疼痛,遲玉咬著牙回頭看她,神情隱忍而堅決。少年的瞳孔晦暗不明,覆蓋於其上的是夜空般純粹的黑色,細細望去時,能隱隱瞥見眸底滾動著的洶湧暗潮。

他雖然竭力把所有情緒都死死壓制,林妧卻還是能從中感受到化不開的悲傷與愁緒,像一團又深又重的墨點,悄然在眼睛裏暈開。

遲玉說到一半便緊緊抿住嘴唇,她心如鼓擂,連帶著聲線也有了輕微的顫抖:“‘不是這樣的’?可你不是秦昭,怎麽可能明白他的想法?”

“因為我——”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話語說到一半便哽在咽喉。僅僅是一段極為短暫的對視,碎玻璃般的眼神也足以讓林妧屏住呼吸。

遲玉的表情溫柔又克制,眼裏仿佛藏匿了千千萬萬種厚重的情愫,口中似乎蘊含著許許多多無法說出的話,卻一絲一毫都不敢表露,只能無比迫切卻也無比膽怯地看著她。

狹小的地下室裏一片寂靜,連劇烈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辨。可惜遲玉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反倒是從角落裏響起一陣似曾相識的癲狂笑音:“是啊,你不是秦昭,有什麽資格代替他說話呢?”

這是欺詐師的聲音。

林妧皺眉側目,正好對上男人半眯著的眼睛。身為幻境制造者,欺詐師能在這個空間裏來去自如,如今他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地下室,臉上還掛著諷刺意味十足的冷笑,顯而易見地居心不良。

“怎麽,還是不願意告訴她真相嗎?”

欺詐師說著把目光轉向遲玉,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你還真是倔……既然這樣,不如讓我來幫你們一把吧?”

遲玉的語氣比之前更冷更硬,甚至帶著明晃晃的殺意:“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