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蕭康康望向幽暗的密林，有些擔憂也略顯困惑。

“中央森林裏這麽危險，那些孩子為什麽不到森林外頭的村鎮去呢？”

“外頭的人不會接受他們的。沒有人會雇傭混血種，哪怕是工錢最低的學徒。就算乞討也不會有人施舍他們的。沒有家人照顧的混血種在城鎮裏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偷、只能搶。”

艾瑞克的目光仿佛投向虛空，眸色冷淡，“但這只能讓人們更加厭憎抵觸混血種，看見了就會驅趕，就算被人打死也只能自認倒黴，沒有人會為他們出頭，執政官也不會判處殺人者任何罪名。

如果再倒黴一些，被奴隸販子抓住送去礦場、地下鬥獸場之類的地方，混血種的命就更不值錢了，會被肆意奴役虐待到流盡最後一滴血。”

中央森林雖然危機四伏，對於混血種來說人們聚居的城鎮卻也未必安全到哪去。

“中央森林不屬於任何種族和國家，因為沒有任何一種勢力能夠征服這片土地。這裏不問信仰，不看血統，唯一的權威只有力量。

在這裏可以見到來自大陸各個地方、各種血統的人，所以對於混血種沒有太多歧視。”他頓了頓，“這裏也是大陸上產生混血種最多的地方。”

不過能活下來到長大的就不多了，這個殘酷的事實艾瑞克想了想沒有跟蕭康康說。

蕭康康聽著不由得嘶了一聲。

她生長在和平有序的社會中，還是第一次離這樣殘忍的事情這樣近。

這讓她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穿越到的世界和過去經歷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它更加殘酷、也更加野蠻，這個全然不同的世界此時向蕭康康展示出了它神話幻想一般的種族構成之外所隱藏的黑暗的冰山一角。

蕭康康心有余悸，定了定神，又問起那些混血種孩子。

“那些孩子住在哪？他們的父母就真的一點都不管他們嗎？”

“混血種的孩子會抱團求生，一般住在山洞裏。他們的父母如果要堅持照顧混血的孩子，也會被族群放逐。最多容許混血的孩子在族群裏待幾年度過幼年期，就已經算寬容了。

有些心軟的父母或許會偶爾偷偷接濟他們，但也只是杯水車薪。”

那些孩子畢竟戰鬥力有限，很難自己捕獲獵物，還要警惕不要成為猛獸的食物；

就算采摘不怎麽頂飽的果子，也要和森林裏其他吃果子的動物搶。要知道，中央森林裏就算吃素的動物很多也不是好惹的。

所以他們食物非常匱乏，光是保證自己眼下不會餓死就很艱難了，更別說有什麽存糧。如果再萬一不小心受了傷就相當於被宣判了死刑。

眼看冬天就要來了，食物更加匱乏加上嚴寒，也不知明年春天這些混血種孩子還能剩下幾個。

艾瑞克看到蕭康康不自覺眉頭緊蹙的表情，了然道：“你同情他們，想要幫助他們？

但你要知道，世界上這麽多混血種，在你還沒有看到的地方這樣可憐的家夥數不勝數，你幫不過來的。”

蕭康康長嘆一聲，“我知道，但明明已經看到了，就沒辦法當做沒看過啊。

我聽過一個故事，每天海水漲潮的時候都會把許多海星沖到岸上來，等到潮水退去就會留下成千上萬的海星在沙灘上被太陽暴曬，這些海星就會逐漸死去。

有一個人每天都會把滯留在岸上的海星一個一個丟回海裏去，有人告訴他這是無用功，這麽多海星是救不過來的。但這個人說，雖然我救不完所有的海星，但每一只被我救下的海星命運都被改變了啊。”

復述完故事，蕭康康有些羞恥地摸摸鼻子。這個小故事在原來的世界已經在語文課上不知被同學們寫到作文裏多少次了，都快被歷屆學生寫爛了，她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了。

雖然在蕭康康曾經生活的現代社會雖然這樣的雞湯故事已經爛大街了，但在這個世界，這個故事裏所隱含的人道主義精神至少對於艾瑞克來說，是從未觸及過的。

艾瑞克有點發怔地盯著蕭康康。

她的眼睛清澈又明朗，這是只有在陽光下長大的人才會有的眼神，充滿天真的執拗勁兒。

他明明該嘲笑她的天真，卻莫名有些羨慕。

生長在陰暗環境中的人，大概都會對光明有所向往吧。就算見識過數不清的負面的人性，也依然會向往光明坦蕩的人，也比其他人更明白這樣人的稀少可貴。

在蕭康康的身後，廣闊的天空陰雲密布，卻有那麽一縷陽光執著地穿透了黑壓壓的雲層投射下來，與昏暗的色調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令人無法忽視，使得它有了一種震撼人心的美。

艾瑞克沉默了須臾，忽然問：“海星是什麽？”

蕭康康沒想到話題會拐到這來，險些一口氣噎住，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睛，“……呃，你就當做是一種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