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4/5頁)

想也知曉,這劃兵歸入喀爾喀部的計劃,定然也有他一份‘功勞’的。

從前這五萬兵勇對班第又多敬多畏,如今便有多仇恨鄙夷。

顧不上尊卑懼怕,一見班第上台,便有人高聲怒罵,“貪生怕死的慫貨!你不敢去赤峰城增援,堂堂正正殊死搏殺也便罷了。我們這些人可不怕死,我等寧願橫死戰場,也不願背井離鄉,歸於他部,當個貪生怕死之徒!”

類似的叫罵如潮水一般,不絕於耳。

班第只負手立身與高台正中,赤黑甲胄披風,被北風灌得鼓脹。滿目平靜,不為所動。

沉了片刻,在兵勇有動手趨勢前,班第颯然一拂隨風翻飛的披風,厲眸掃過台下。

雖是如今情形,但他昔日在軍中的余威猶在,兵勇被震懾在當場,老實不少。

班第這才開口,滿目平靜,“在場所有人,都是經我手,拔選親訓。諸位壯志,永不敢忘。”

“一為部族,二為勇。”

“科爾沁居漠南,與漠北緊鄰。諸位此去歸入喀爾喀部,搗噶爾丹老巢,一為防噶爾丹勢大來日襲我科爾沁部,更為衛戍漠北,防北方沙俄異族。”

“諸位鎮北,守土護疆。科爾沁在南,方得太平。”

“赤子之勇,非輕易以頭顱熱血獻祭。而是據所得失,舍身成仁。”

這番言語下來,班第面色始終是平靜的,直到最後這句,方露了異樣。傲立北風中的魁梧男兒,身形微不可察的晃蕩一瞬,又立時脊背筆挺,略斂了有些酸澀的眼,闊聲,斬釘截鐵道,“我此番安排,無愧於天地!”

靜默,靜默,還是靜默。

沸騰的兵勇似瞬間斂盡了利刺,一個個或擡頭望向班第怔神,或凝著腳尖沉思。

過了許久,一名為查幹的大將,忽然持刀直沖高台之上,傲然而立的班第面門。

事發突然,邊上的達爾罕王等驚得眸瞳緊縮。

班第卻不為所動,也未做任何自救反應。任由那刀,直沖自己而來,最後,停在與鼻尖不足一指寬的地方。

查幹見狀,仰頭大笑起來,“我比台吉大整整十歲,卻已有十年族內比武,未勝過台吉了。萬年老二實在當得膩歪,往後去了喀爾喀,這第一巴圖魯的名號,總不該有人與我搶了!”

說罷,查幹甩開彎刀,猛地拽過班第托在手中那套喀爾喀部甲胄。

大大咧咧的當眾換甲。

科爾沁部的赤黑甲胄被他塞到班第手中,他利落裹上喀爾喀部的甲胄,卻在系最後一根衣帶時,手抖了。

身形壯實魁梧,令敵威風喪膽的鐵血大將,忽地轉向對正南科爾沁方向。

單膝跪地,彎腰,垂頭,斂目,無比虔誠的吻了腳下翠色。

無聲告別,他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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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割舍’,以喧鬧起,靜默為終。

無聲告別的兵勇越來越多,班第挪開眼,快步回了帳中。

鄂齊爾余光掃見他的身影,擡腳跟了進去。

見班第耷肩屈坐,握著酒囊面無表情大口往嘴裏灌,鄂齊爾沉了一瞬,居高臨下望著他道,“後悔了?”

班第未吭聲。

鄂齊爾知曉他的秉性,見他不言語,也不在意,自顧說自己的。

“出征前你要走一張行軍圖,為的便是這番謀劃吧。你此舉,最大限度顧全了科爾沁。至少短時間內,皇帝不敢再打科爾沁的主意。但你,可有為自己想過?”

鄂齊爾頗有不甘,恨聲道,“你今日作為,實為偏門,注定不會為世人全盤接納。從今往後,抗旨、舍棄族人、貪生畏死——這所有罪責罵名都將落在你身上。你這輩子,算是徹底毀了!”

班第從出征前,便謀劃著以三萬精兵入喀爾喀,助喀爾喀收回故土,突襲漠北。

明面上看著是班第膽怯,不敢去赤峰城與噶爾丹正面交鋒;是科爾沁癡傻,拱手白送三萬精兵予喀爾喀部。

實則,班第此舉,極有深意。

一則,科爾沁扶持喀爾喀重新鎮住漠北,雙方結成天然同盟。礙於喀爾喀與沙俄接壤的敏感位置,皇帝難免會對其心生忌憚。

有喀爾喀這一重作保障,皇帝若再想打科爾沁的主意,自得好生掂量了。

二則,抗旨不去赤峰城增援,只為大清分散噶爾丹的兵馬。如此一來,大清明知等不來援軍,自會拿出全部底牌竭力搏殺。

殺到最後,大清越弱,對科爾沁掣肘越小。而且,科爾沁也能趁機探探皇帝的底。

三,大清皇帝啟用洋人,造了不少厲害的大炮火器。而噶爾丹也從沙俄手裏得了不少火器。

但科爾沁,常年被封關令困在草原,軍中的火器少之又少,都是皇帝‘施恩’賜下,讓王公貴族玩新鮮的。若真到了戰場,這些玩意根本不頂用。

哪怕科爾沁的精兵再是英勇不凡,也不可能以血肉之軀抵噶爾丹的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