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回

十二月的天寒風凜冽,泥土上薄薄鋪了一片霜色,只有灰瓦房冒出的裊裊白煙,帶來一絲暖意。

劉二叔穿著厚實的棉布衣裳,半只手縮在袖間,拎著剛從集市上買來的年貨在鄉間小道上走著。

他手幾乎要凍僵,不由加快了腳步。

遠遠地便瞧見一個穿著深灰色棉袍的纖細背影,劉二叔走了上前才發現是同村的陸箐然正在給自家的門上鎖,她身後背著一個大包裹,似乎要出遠門的樣子。

她的幼弟陸澤然正拿著一串糖葫蘆吃得香甜,嘴邊一圈都是琥珀色的糖漬。

劉二叔喚了一聲“箐兒”,開口問道:“你這是要去京城尋親了?”

“哢擦”一聲門落了鎖,陸箐然這才回過頭來,只見她烏黑亮麗的頭發被一只梅花木簪壓著發髻,雖是穿著樸素卻是不掩其清麗,她長得水靈又漂亮,名聲早已傳遍了全村,剛一及笄村裏的適婚小夥便紛紛請了媒人上門求親。

只是她都以要去京城尋親的由頭給拒了,惹得村裏的小夥們一時間都蔫蔫的。

陸箐然俏生生地喚了聲“劉二叔好”,隨即抓起了弟弟的手道:“對,今日就走。”

劉二叔有些疑惑:“怎麽走的這般急,不是原定年後再去嗎?”

“實不相瞞,我找著我姨母了,姨母托人送了信來催我去京城小住,我實在是盛情難卻便答應了。”

告別了劉二叔,陸箐然到村口上了早已租好的馬車,從包裹裏掏出了個豬脬暖手袋塞進了弟弟的手心裏。

那豬脬暖手袋暖呼呼地散著熱氣,剛握進手中全身便暖起來了。

陸澤明彎眼一笑,揚起白嫩的小臉,將手中的冰糖葫蘆遞到姐姐嘴邊,“姐姐吃!”

陸箐然咬了一小塊又推回去:“姐姐不愛吃糖,你留著吃。”

弟弟珍惜萬分地將冰糖葫蘆吃完,隨即又萬分不舍地將上面的糖漬舔得幹幹凈凈。

瞧著僅剩光禿禿的一根棍,他露出了有些遺憾的神情,但他什麽都沒說,乖巧地把棍收了起來。

陸箐然看著不禁有些心疼,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養父母早早得便逝去,留下她一個半大的孩子帶著另一個孩子,日子實在過得艱難。

她憐愛地撫了下弟弟的頭:“等進了京城,姐姐保證,你會有數不盡的冰糖葫蘆吃。”

弟弟烏黑的眸瞬間亮起:“真的嗎姐姐!”

陸箐然莞爾一笑:“姐姐答應你的,什麽時候沒做到過?”

聽著弟弟歡呼雀躍的聲音,她漸漸陷入了沉思。

養父母臨去世前交給了她一封信,說淮陰侯夫人是她母親的舊交,只要她拿著信前去找侯夫人,侯夫人必定會好好善待她,並告知她真實的身世。

原本陸箐然是準備安葬好養父母便去京城尋親,可就在臨上路前一天弟弟突然生了急病,那場急病耗盡了養父母留下不多的錢財,還讓她負上了不少債。

為了還債她不得不留下來,這一耽擱便是耽擱了三年,直到今年才將負債還清,還余進京尋親的盤纏。

如劉二叔所說,她本是打算過完年再去京城的,誰曾想一個星期前她突然做了個夢。

說來也奇怪,這夢不像夢,邏輯清晰地就像真實的一般。

夢裏面她照常進京城尋了親,彼時正值國喪一個月。

她從淮陰侯夫人那兒得知了她與弟弟的真實身世,原來她不是村中女郎,而是金尊玉貴的大鄴帝姬。

正逢皇位空懸滿朝爭議時,淮陰侯將他們帶入宮中,引薦給朝臣們。之後她排除千辛萬難輔佐弟弟登基,還與攝政王……

想及此陸箐然臉不由滾燙起來,夢做的極為清晰,醒來卻只記得關鍵的幾點。她原本以為這夢不過是她胡思亂想所生,可敵不過好奇,她去書塾問了個從京回來的老先生。

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夢裏所夢見的竟是與現實一一對的上,就連攝政王的名字也是一模一樣。

要知道她從小生活在消息閉塞的村莊裏,村裏的人只知近在眼前的縣太爺,卻不知遠處的天子,就連國喪的消息也很晚才收到,她絕不可能是從旁人口中聽得這些事。

只能說明唯一一點,這夢是真的。

一想及此陸箐然身子都不由打著激動的戰栗,恨不得立刻就到京城,找到淮陰侯夫人問清她的身世,是否與夢境一模一樣。

只是就算她再怎麽迫不及待,這破舊的小馬車緩慢行駛了半個月方才靠近京城。

眼見著還有一日的行程,她的心“砰砰砰”地就要跳出來,拒絕了車夫留在客棧休息的請求,加了錢讓車夫連夜趕路。

車夫有些不情願,將車停在客棧門口勸道:“箐兒姑娘,你是不知曉,京郊這兒有個閆明山,閆明山上山匪猖狂兇殘,若是晚間行路恐會危險,不如明日早些起身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