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到了到了,就在五樓走廊到底右手邊那間病房,三號床。”

前晚開車撞到費清硯的大哥給費恒指著路。用電梯的人多他們根本擠不上,費恒遠遠看了一眼狀況後扯上大哥轉身奔向樓梯間。

終於到了五樓,紋花臂的大哥氣喘籲籲,遠遠落在費恒身後,眼瞧著跟不上了,他拔高嗓門提醒:“你爸他在靠窗那張床上,那裏就他一個患者,你看哪張床上有人,你爸就在哪張床。”

“你快去,晚了就見不著了……”

不敢細想花臂大哥話裏是什麽意思,費恒滿心焦慮,倉促間聽個大概。

他拔步就往病房裏沖,適逢裏面有護士們合力推著一個活動病床出來,費恒連忙側身讓過,晃眼間覷到護士推著的病床的人被從頭到腳蒙上了白布,護士們嘆著氣推著那病床走了。

而突然闖入病房的費恒,一瞬不瞬地死盯著房內靠窗的床位,一邊空出了床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另一邊是鋪得整齊的病床,像是沒有過居住任何患者。

他爸呢?

一顆心瞬間涼透,費恒扶著病房門,遠遠看著護士一起推著那個蓋上白布的活動病床停留在了電梯門口。

被蓋著的人難道就是……

此時偌大的走廊人來人往,並不安靜,甚至有些喧囂。在吵鬧聲裏,夾雜著有些奇怪的聲音。

先是極低的嗚咽聲。

似是無助的野獸在荒野上悲痛地舔舐著傷口低低地啜泣。

那聲音漸漸放大了,哭得悲傷且沉痛,費恒單手撐著病房門,淚水模糊了他雙眼,悲鳴從胸腔裏發出。

毫無疑問,他對費清硯很失望。

一個人怎麽能做到一輩子都在替別人著想,又不是天上下凡來救世的活菩薩,心裏全裝著他人的好壞。

費清硯確實夠不上活菩薩,從前他想的只有學生們,擔心打架的學生會被開除,憂慮跟不上進步的學生該怎麽提高成績,害怕喜歡學習卻沒錢讀書的學生會因此離開學校。

後來費清硯被學校辭退後,費恒不知道他怎麽生活,在做些什麽,過得好不好。直到費恒出了事故,父親才得以再次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了他的生活裏。而在那之前的許多年,費恒對費清硯知之甚少,他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爸爸了。

父親傷害了他和媽媽,更傷害了他們這個家,他的心頭始終有一根刺,讓他想起從前那些過往就覺得父親荒唐不可理喻,所以他做不到輕松與父親和解。

他對父親的行為不滿,因為在他心裏,父親和他們是一家人。身為一家人,比起沒有血緣關系的人,難道不應該更珍惜家人嗎?

而他,同樣沒有珍惜。江翹教訓他教訓得很對,如果不及時去檢修維護一段關系和感情,錯過了就沒有再挽回的機會。如果他不懂得珍惜,讓他的人生再重來一萬次又有何意義呢。

這許多年來,因為失望透頂的情緒,費恒以同樣惡劣的方式回敬費清硯。當年費清硯對不起他和媽媽,可是他冷暴力父親的處理方式就正確了嗎?

冷暴力解決不了問題,冷漠和忽視也不該是正確的訴諸情感、達成交流的方法。他的做法一樣的糟糕。而且,這樣孩子氣的做法也沒有讓他這些年來內心感到好受分毫。

“對不起。”

“爸。”

你不是一個很好的爸爸,可我是一個很糟糕的孩子。

費恒身體全靠在病房門口,如同尋找到最後支撐,他雙目通紅眼看著那架活動病床即將被推入電梯,他緩緩找回力量,準備追上去。

“兄弟,你怎麽了?去世的那人也是你們家的啊?”

終於跟過來的花臂大哥摸不著頭腦地瞅著費恒叫住他,表情奇怪,手指著另一邊:“哦,那啥,我剛剛給大爺家人打電話說他兒子來了,然後大爺家人說帶著他一塊上來找你。你看,大爺來了,你確認下是不是你爹?”

“你說你,你爹出了事找你也不理,現在人沒事都要出院了才知道過來看看。多虧了你媳婦照著,真是娶了個好姑娘。”

順著花臂大哥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剛辦理完出院手續的費清硯被一個俏麗婉約的女性攙扶著,正是費恒的妻子江翹。

經過一系列全面檢查,費清硯的身體內外都沒受到什麽傷害,不需要留下住院觀察。因而在檢查結果出來後,得知消息的江翹在回娘家的半路上趕過來幫費清硯迅速地辦理了出院手續,準備離開醫院。

隔著幾米的距離,費清硯看著表面堅硬如鐵但其實內心並不像表現出那樣的兒子,毫無芥蒂柔和地笑了笑:“阿恒,你來了。”

費恒的眼淚還沒幹,他轉過頭,呆愣生硬地看著自己完好無事的父親和妻子。

原來父親沒有事,那他剛剛……

江翹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感到又氣又好笑,同時還有幾分欣慰和放松:“走,阿恒,別在這傻站著,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