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鵲巢(1)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早晨的曲台殿偏殿傳來讀書聲,《詩經》作為‘古代’經典,在公元前的西漢王朝一樣是少年讀書的重要教材之一。哪怕不是治《詩》的學者,至少也要通學過一遍才是。

劉舜正在讀書時,外間傳來腳步聲,不需要擡頭就知道是自己的兄長。

果然,劉乘踏入偏殿,笑著道:“阿舜還在讀書?收拾一下,陪兄長去一趟溫室殿。”

這是昨晚兄弟二人就商量好的,或者說,劉乘單方面很積極,而劉舜只是不情不願而已。

劉乘的風寒痊愈之後又調理了幾天,昨天侍疾的侍醫下達了最終的康復通知,確定了病情完全痊愈,絕不可能出現反復。而劉乘也不是瞎子聾子,自己的病都好了還不知道是誰在這背後出了力。

侍醫說是天子令人送來了藥方,天子又不是大夫,怎麽可能自己開藥方!而天子身邊的太醫?他們倒是高明,只不過這種事那些太醫根本不會主動去做!無他,費力不討好而已!

真要是治好了王子皇孫,雖說能得一些好處,但有限,無非就是財貨賞賜而已。畢竟醫生做到太醫已經是極致了,想要往上升也沒有空間啊!天子也不可能因為太醫有功就安排官職…

可要是沒治好,那可就完蛋了!沒有金剛鉆,不攬瓷器活兒。皇子真的出事了,那些派去的太醫還能活命,可這個‘不請自來’的想也知道會被抓典型,成為這件事的‘負責者’之一。

這宮廷之中就沒有秘密可言,一些隱秘的、為天子所忌憚的信息除外,其他的消息只要不是毫無根基的人物都能打聽一二。由此,劉乘沒費多大力氣就知道拿出藥方的人是陳嫣。

他倒不像自己父皇劉啟那樣想太多,他的思路就是普通人的思路。大概是陳嫣找了自己身邊的侍醫想辦法,只不過侍醫肯定是不想事後出事了擔責任的,所以隱瞞了身份。

在這件事上陳嫣似乎有‘借花獻佛’的嫌疑,不過劉乘不這麽看。就事論事,陳嫣就是這件事裏的‘關鍵先生’。太醫再有水平又如何呢?當時的情況時他們根本不敢給劉乘用藥方,是陳嫣堅持,而且找到了天子,這才有了劉乘轉危為安。

這種不怕自己但上幹系的關系是宮廷之中極為難得的!比起那些所謂的‘情誼’,顯得不起眼,但不知道高到哪裏去!

劉乘現在風寒痊愈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要去答謝陳嫣。叫上弟弟劉舜一起去,也是顯得鄭重一些。

劉舜無奈,只能跟著去。只不過人是去了,臉卻是板著的。

“唔,溫室殿是在做什麽?”才到溫室殿前的復道上,劉乘眯著眼睛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溫室殿前陽光最好的一小片地方圍繞了許多宮人,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這一日是個晴天,冬日裏的日光並不暖,但晃眼是一樣的。

“能行何事?不過是陳家阿嫣在胡鬧罷了…哼哼,反正她就算是胡鬧也有的是人奉承。”劉舜攏著袖子,一旁事不關己地微微閉上了眼。他的眼睛尖,一下就看到了宮人中間穿粉色深衣的陳嫣。

不過也是陳嫣的衣服顯眼…西漢的染色技術還不夠發達,很多顏色不是貴人,其他人根本用不上!宮廷之中能穿這種顏色的只有‘公主’,而天子曾經下過命令,‘不夜翁主一切起居,具從公主禮’。

具體到能在溫室殿弄出這樣大的陣仗,不是陳嫣又能是誰?

劉乘雖然是個性格溫和的人,但並不是一味的軟弱,面對弟弟是有自己的威信的。看了一眼劉舜,劉舜雖然依舊硬著頭皮不肯改口,但多余的話卻是不再多說了的。

一行人來到了溫室殿前,劉乘果然見到了宮人之中的陳嫣——陳嫣今日打扮不同於平常,以一條彩索綁住了深衣的大袖,深衣衣擺也是一樣,撩起來一些,方便行動。這不像是大漢翁主了,反倒像需要自己勞作的市井女子打扮。

再一看,殿前這一小片地方架了一只圓肚螭紋青銅湯鑊鼎,鼎下燒著旺火,鼎裏頭都是深褐色的液體,白色的布袋沉沉浮浮。乍一看有些像是在煮草藥,但看宮人勾起來的一個個布袋子,打開來裏面都是煮好的蠶繭,這才知道這些人是在煮繭。

陳嫣和這些宮人一起,將小布袋裏的蠶繭倒入清水中漂洗,並且割破蠶繭,從中拿掉沒有破繭機會的蠶蛾。最後再將蠶繭用楦子撐大——小楦子、大楦子不斷倒換,最終撐成有小孩子上身大小的綿兜。

劉乘這等天潢貴胄當然沒機會見到這種勞作場面…就算他老爹提倡節儉,以至於後宮女子會裝裝樣子紡線織布什麽的,也不會從養蠶煮繭開始做起啊!更何況等到劉乘記事的時候她母親王美人已經去世了。

“乘表兄已痊愈矣?”陳嫣見到劉乘,立刻放下了手上的蠶繭,還在自己的‘敝膝’上擦了擦手。圍著劉乘轉了兩圈,小大人一樣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