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東門之楊(8)

“…說來,最近倒是有一樁奇事。”

顏產作為齊地名士,平日的交往應酬還是頗多的…名士畢竟不是隱士。

而他往來的人也大多和他身份相當,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或者同是學者,或者是官場上的人物,再不然,也有可能是由姻親關系聯結起來的本地大族——顏氏在瑯玡郡傳承十多代,一代代嫁娶,隨隨便便也能織成一個龐大的關系網絡了。

這一日他就去鄰縣赴約了,這是一位與家中有姻親關系的同輩人邀請的他。此人真論起來,也算是顏產的表兄。早些年出仕官場,二十多年下來,也在長安升到了一個千石官員,不算高,但也不能算低了。

到了這一步,再看看自己的年紀,自覺這輩子是無法奢望兩千石了。又懷念家鄉閑適日子,向往含飴弄孫之樂,於是便上了辭官的奏表。此人又不是什麽重要到不可或缺的人物,再加上年紀在這個時代也算大了,於是準辭的文書下的很快。

如今他倒是無官一身輕!回到家鄉之後就各處見親朋故舊,日子頗為自在。

其實前些日子他剛剛回來的時候,瑯玡郡這邊的故舊就為他接風過。只是接風宴上人何其多,本地官員都來了,也不能和一些格外親密的朋友多說幾句話。所以在加接風宴之後,他又各處拜訪起朋友來。

除了拜訪朋友,一些格外親近的,他還會下請帖請到家裏來敘話。

恰好,顏產就算是此人的一個密友…兩人之間的親戚關系並不算什麽,真要說的話,瑯玡郡有傳承的家族,誰家又和誰家沒個七彎八拐的親戚關系呢?主要是兩人當年求學讀書的時候就十分投契,這些年也從來沒有斷了聯系。

此時他一邀請,顏產也就欣然而來了。

兩人一見面,就說了一些瑣事。說著說著,話題就變得很發散了,這也是所有朋友間的談話活動都會經歷的——最後總是會離題千裏,完全忘記一開始說的是什麽了。

忽然,對方說起有一樁‘奇事’,顏產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隨口道:“不知是何事,你這見過大世面之人也說‘奇’?”

那人呵呵一笑,然後神秘道:“你這些年久居鄉裏,未出齊地,總該知道‘不夜翁主’罷?”

“她啊…我當是誰…”顏產一下明白過來…陳嫣在齊地的影響力不是假的,或許普通的小老百姓並不知道她,但是凡是上層一點兒的人物,或多或少都聽說過她的名字。哪怕是有些人人家和她沒有交集,必然也會有一兩個和她有很大交集的親朋。

如此,不可避免地就得知曉她的名字了。

比方說,顏氏本身以田產為業,沒有太多生意上的事。但就算是這樣,他家也和陳嫣名下的一個小產業有合作。實際上,顏氏家有一塊土地就租給陳嫣種花,成為花田了…雖然從長遠來看,買田是更加穩妥,也更加劃算的方式,但想要用更少的成本,達到最大的規模,租其實更好。

再加上陳嫣也沒有興趣做超級大地主,成為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租就可以了。

不過為了穩妥起見,她都是做長租的。

這筆生意和齊地許多地主都談過,不少人也是願意的。相比起租給零散佃戶,租給陳嫣有好也有壞。壞處就是錢會少一些,畢竟批發和零售不可能是一個價格。好處則更多,第一,少了風險,第二少了許多瑣碎事務。

別以為當地主就沒有風險了,實際上風險還不小呢!

一般來說,遭災之後地主是有好處的,因為小地主和自耕農抗風險能力不夠,災年時候就得低價賣地活命。對於大地主,趁這個機會逢低買進,簡直不能更好了!但是,這種事情是有限度的,說白了,地主也得以來這塊土地上的人才能活。

災荒年間,收不上租子就是收不上租子,對佃戶苦苦相逼也沒有太大的效果,最多就是對方賣身給自己。而且真的逼到了絕境,這些佃戶就會外逃,甚至跑到山裏去當野人…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真是雞飛蛋打了。

而這種佃戶外逃情況非常普遍,達到史書上記載的十室九空(甚至不用十室九空,只要跑一半的人),地主就得頭疼了!因為種地的人會非常不夠——一般來說,一個地區的田地和種地的人應該保持一個動態穩定的數字,略多或者略少也有可能,田地多而人少的時候,地租會低一些,而人多而田地少,地租就會高的驚人,也算是市場操控了。

但,如果某一方出現斷崖式的下跌,情況就糟糕了!

田地是這個社會有價值的資產,可是一旦沒有種田的人,那就只是一塊地而已,不會有任何產出的地!雖然這種情況很快會恢復,因為佃戶會向地租低的地方遷移。但是這是有周期的,一年、兩年…且不說這其中地主的損失,光是等佃戶重新躲起來的時候,自己的田地已經荒了,這就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