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冬祭之後不出十日,山中就有了明顯變化。

大風自北而起,呼嘯在山間,山林茂密,到了這望薊山裏,反而收斂了鋒芒。

今日東來先到,手裏拿著那幅礦眼圖,在望薊山裏走動,對照著圖紙檢視了一圈,轉身時就見神容自外趕了過來。

他收了圖走近,將這幾日的結果告訴她:“少主,進展算順利。”

神容點點頭,轉過頭去,也看了一遍。

礦眼附近,一個又一個孔洞掘了出來,深幽可見,一碗見圓。

這只是開始,之後還得開大口徑,繼續往下深挖,開出礦道,才能取礦淘金。

這礦眼下的一段就是最難的一段。

她看完轉頭,又去看那群人,他們一小股一小股地被押著,布滿了周圍山下各處。

此時快到午時,兵卒們正好過去派飯。

只有這個時候,他們的口上被縛的黑罩才會被看守的兵卒取下,只因那黑罩後面也有個小鎖,要有鑰匙才能拿下。

神容看見,朝東來遞了個眼神:“他們力氣算出得不錯。”

東來會意,垂頭領命,去今日負責鎮守的張威跟前傳達了幾句。

張威便喚了兵卒,吩咐給他們今日夥食多加一些。

往常飯食只有一只荷葉包,今日多了一包。

一群人如同餓狼撲食一般接了過去,蹲在那裏狼吞虎咽。

神容看著不禁蹙了蹙眉,轉身走去礦眼附近。

那裏也有幾小股人待著,大多看到她仍是盯著。

縱然她來了多回,這種地方有個女人也是古怪的。

神容攏一下披風,並不在意那些目光,反正這些時日也被看多了,他們又嚇不住她。

她站在礦眼邊,低頭往下看了看,這裏如今也被鑿深了許多。

看了一會兒,她又蹲下,用手裏的馬鞭去撥那些邊沿的碎石,撿了一塊在手裏細看情形。

身邊忽然有鐵鏈拖動聲,她頭一轉,看見斜後方慢慢接近的男人。

像個野人,囚衣換過了,碎發卻如被搓過般擰結,沾了山石灰塵,手裏拿著的飯團啃了一大半,連帶包裹用的荷葉都被撕扯掉了一半。

她沒動:“你想幹什麽?”

那人一雙眼陰駭地盯著她,忽然露出一口森森的牙:“你這小丫頭,竟不怕老子。”

神容第一次聽到他們說話,第一反應竟然是居然還能開口,只是粗聲粗氣,如沙礫碾過般難聽。

她看了一眼左右:“這麽多人在,我用得著怕你?”

那頭一群兵卒已圍過來,拿鞭戒備,若非神容沒下令,已經直接過來抽上來了。

就連張威都拿著刀在旁邊緊緊盯著。

那人也跟著掃了一眼左右,似忌憚,沒再接近,喉中發出兩聲怪音,轉頭時露出左眼上那道醒目的白疤。

神容看了眼他脖子,果然又是看著最兇惡的那個,未申五。

有個更粗厚嘶啞的聲音低低說:“你他娘的閉嘴回來。”

神容朝聲音來源看去,那是個上了點年紀的犯人,幾根鬢發灰白,拿著飯團蹲在未申五後方,正盯著他。

她依稀有點印象,這是當時第一個帶頭下釬的犯人,瞄了眼他的脖子,木牌上寫著甲辰三。

未申五對那話置之不理,拖著沉重的鎖鏈蹲著,咬了口飯團,連帶荷葉也一起嚼在嘴裏,絲毫不覺,兩眼陰沉地盯著神容,忽又笑起來,口齒不清道:“聽說你本來是山宗的女人,那群狗兵卒說過,被老子聽到了。”

神容微微蹙眉:“與你何幹?”

他笑的白疤聳動,露出的下半張臉雖正常,卻因這表情整個人更顯猙獰可怖。

神容忽然聽見他曖昧地說:“姓山的狗雜種頂多有個人樣,或許床上能耐不錯,你這樣嬌滴滴的美人,跟過他真是虧了,不如跟我,老子絕對比那姓山的強。”

神容驀地臉色一冷,霍然起身:“東來!”

東來飛快過來,抽刀就架住了對方的脖子,一把按下。

他手裏的飯團掉在地上,滾進石坑,脖子梗著,居然還在笑,陰狠地看一眼東來:“擱以前老子一只手都能弄死你。”

東來根本不廢話,刀一壓,逼出他後頸一道血痕,壓得他頭又低一分。

張威見狀不對也抽刀跑了過來,其他偶爾幾個想動的人,被兵卒們的鞭子一抽,都待在了原地。

神容何曾受過這般侮辱,臉色變幻,垂眼盯著那兇狠的未申五:“教他嘴巴放幹凈點!”

說完扭頭就走。

東來一腳踹在他臉上。

他竟還想反抗,剛一挺脊背,耳側疾風一掠,有什麽貼著他側臉插落在地,震顫鏗然有聲。

是把生冷的直刀。

張威退一步:“頭兒。”

山宗直接策馬而來,人還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裏:“未申五鬧事?”

張威答:“不知他那張狗嘴跟貴人說了什麽,惹得貴人動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