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少主昨夜後半夜是去了哪裏嗎?”

早上動身前,紫瑞忍不住悄悄問神容。

昨夜她被突來的兵馬動靜驚醒,就發現少主不見了。

等她急忙出去叫東來找了一圈再回來,卻又見少主好好地回來了,就躺在床上安然地睡著。

怕打擾她安歇,紫瑞就一直忍著沒問,直到此時要走了,才有機會悄悄問出口來。

神容走出房門,手指上繞著披風領口的系帶,語氣清淡地說:“沒出去過,定是你瞧漏了,我一直就在房裏,外面那麽亂,我早聽見了,又怎會出去?”

紫瑞跟上她腳步,心想或許自己是被那群突來的兵馬給弄慌了,所以才看漏了?

道觀外已經準備好要啟程。

神容走到最外面的三清殿,一眼看見山宗已經在殿裏站著。她腳剛邁進去,他的目光就看了過來,不偏不倚與她的視線對上,彼此不動聲色地對視。

昨夜後半夜的事,各自心照不宣。

旁邊知觀的聲音傳來,神容才轉開眼。

殿中香案上擺著香燭祭品,眾道士正列在兩邊輕聲誦經。

知觀挽著拂塵上前來,呼一聲“三無量”,施禮道:“昨夜出了那樣的事,定然驚擾貴人了,今早在此設香供奉,以求保佑,願此後都不會再有此等兵戈之事出現在這小小山門。”

神容看他挽著拂塵的那只手裏還端了盞清水,裏面搭著一支飛禽如雪的白羽毛,問道:“這是要做什麽?”

知觀道:“這是取水能清凈萬物之意,貧道請為貴人去一去晦雜之氣,便也是希望此後貴人一路都能順意了。”

神容料想昨晚那一出叫這些道士們嚇了個不輕,但引出這事的人此時就在旁邊站著呢。

她挑眼看過去,沖著山宗道:“我就不用了,倒是有人需要的。”

說著兩指捏住那支白羽毛,沾了沾盞中清水,往旁一步,走到在山宗跟前。

山宗發現她走近就看住了她。

神容手持羽毛,一臉認真地在他肩頭左右各點了兩下,一面振振有詞說:“願君去晦,此後少有仇人上門尋釁。”

輕飄飄的羽毛從他左肩跳到右肩,無意間拂過他下巴喉間,輕微的癢。

山宗喉頭不自覺一動,垂眼,看見自己黑色的胡衣肩頭留下了點點幾滴水跡,眼睛又看向她。

神容做完了,看他一眼,轉頭將羽毛放回知觀手中,大約是覺得他那威威齊整的戎裝肩頭被她拂了這幾滴水有些好笑,眼睛都彎了。

山宗看的一清二楚:“有這麽好笑?”

神容擡起頭,一本正經說:“我哪有笑?明明很認真地為你去晦了,竟還不領情。”

說完便舉步出了殿門,要去登車了。

山宗一直看著她出去,揚起嘴角,又看了眼肩頭,擡手拂了一下,笑還在嘴邊。

知觀看了他幾眼,見到他露出這出乎意料的笑頗為不可思議,才敢上前來搭話,奉上一枚疊著的紙符:“這是為貴人準備的平安符,還請郎君轉交。”

山宗看了一眼,又朝外看了眼剛剛落下的車上門簾,笑才收斂:“免了,這一路她由我護,用不著這個。”

知觀愣一下,尚未來得及應話,他已經一手提刀,大步出殿走了。

眾人上馬,隊伍啟程。

離開道觀的那座山,馬車駛上官道,神容從敞開的窗格朝外看。

茫茫寒涼時節,兩側是一望無垠的荒野。

塵煙彌漫過處,荒野遠處隱隱顯露了一群騎在馬上的人影。

離得太遠,神容正想眯眼細看,窗格旁傳來山宗的聲音:“不用看了,還是他們。”

她便會意了,果然還是昨夜那個叫周均的鎮將。

“難道他們還想再來一次不成?”想起昨夜的事她便不悅,險些被撞見不雅模樣,眉心都蹙起來了。

“他們不敢再來,除非真想動手。”山宗說著,帶笑不笑地看向窗格:“如果他們再過來,那豈不是說你剛才在道觀裏那一番是白忙活了?”

神容聞言不禁朝他肩上那點滴未幹的水跡又看一眼,仍有些想笑,還是忍住了。

堂堂團練使,竟就這樣肩掛水跡的上了路。

一定是他浪蕩慣了,才會這樣一點也不在意。

……

直到出檀州,周均的人馬果然再未出現。

因走捷徑之故,隊伍不用多久就遠離了幽州河朔大地。

自北而來的寒風隨著他們的隊伍一路同行,進入了腹地才開始轉小。

天上的日頭雖依舊很遠,但比起河朔幽州,勉強還是能感覺出淡薄的溫度了。

馬車緩緩駛向前方的城門。

紫瑞坐在車門外,算了下這連日來趕路的時辰,因為捷徑上時常落腳不便,大多時候都暫歇一晚就又繼續上路,一直沒好好在哪座城裏待上一待。

此時就要入眼前這城,也算是沿途難得一見的熱鬧情景了,於是她回頭問簾內:“少主,進了城可要停下歇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