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長孫信前腳從山裏返回官舍,後腳就收到了山裏送來的消息,當即便出門往山裏趕。

剛剛出城,一名護衛來報,少主已經由軍所兵馬護送出了山,去了軍所。

他二話不說,又打馬匆匆趕往軍所。

神容坐在山宗的營房裏,拿著塊濕帕子,慢慢擦著頸邊。

她被帶來這裏是為了洗去身上血跡,免得就此入城引得不必要的驚慌,尤其是她哥哥。

到了這裏才算心定下來,沒有那些驚心動魄的場面了。

外面天早已徹底黑下,桌上一盞燈火,旁邊一只銅盆裏的水已經染了半紅。

血都是身上被濺到的,她渾身上下幾乎毫發無損。

她放下帕子,撫過耳邊被吹亂的發絲,又理一下衣裳,聽見了推門聲。

山宗從門外走了進來,身上換回了黑色的胡服,眼睛看著她。

神容幾乎立即想起了他在山裏緊抱著她的情形,當時她鼻間幾乎全是他身上的血腥味,不知道他是如何回到山裏的,攔住了多少關外兵馬。

後來是張威過去找他們,他才拉著她出了那片樹影。

她看了看他身上:“你是不是受傷了?”

山宗剛從胡十一的營房裏清洗完過來,扔下手裏血跡斑斑的刀,走過來坐下:“沒事。”

這營房裏沒什麽地方可坐的,神容坐在他床上,他此時就坐在她身旁。

神容動一下腳,便已挨著他腿:“既然說的是沒事,那就是有傷了。”

山宗看著她的眼裏有幾分疲憊:“難道你還想看看不成?”他拉了下胡服的領口,歪下頭,“在背上,得脫了才能看到。”

神容不知他說的真假,眼還真朝他背上看了一眼,心裏想又不是沒看過,但沒說出來。

山宗看到她眼神,手就伸了過去,搭在她腰後。

他的確有些疲憊,關外增了一波人來阻止他入關,直至趕到她跟前時,手裏的刀幾乎沒停過,多多少少還是掛了彩。

神容瞄一眼他搭在腰後的手,還沒說話,腰上一緊,山宗已摟住了她。“我們在關外去過薊州的事是個秘密,只有你我知道。”他低聲說。

神容被摟在他身前,正對著他的臉,燈火將他的臉照出深刻的明暗,挺直的鼻梁下唇薄薄的抿著,更顯出一絲疲憊,他甚至都不多動一下,唯有手臂依然有力。

“只有你我知道?”她將這句重復一遍。

“沒錯。”山宗聲似乎更低了:“我知道你書卷的事,你知道我去薊州的事,算是都有對方的秘密了,不是正好?”

神容忽而覺得他這句話裏有股難言的親昵,一時沒有做聲。

門忽被敲響,胡十一的聲音在外道:“頭兒,長孫侍郎來了。”

神容收神,朝房門看了一眼,不想叫她哥哥知道先前的兇險,趕緊要起身出去。

山宗的手卻還沒松開她。

“我答應你了,不說就是。”她瞄著他,低聲提醒:“我哥哥來了,還不松開。”

“阿容!”長孫信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先到了。

山宗仍摟著沒松,直到已能聽見腳步聲了,才終於松手,咧了下嘴角。

這裏不是關外了,到處都是眼睛。

外面,長孫信一路走到那一排營房外,看見東來在那裏守著,就已松口了氣,隨即便見神容朝自己走了過來。

他腳步一下快了,上前握住她手臂,口中連問:“怎樣,你可有事?”

神容搖頭:“沒事,你都看到了,我好好回來了。”

紫瑞跟著長孫信來的,手裏拿著件披風,見面就搭在了神容身上:“少主可算回來了,郎君急壞了。”

這麽多天了,長孫信每日都追問軍所情形如何,後來胡十一才告訴他山宗竟親自出關去了,出了什麽事卻一概未說。

但他豈能猜不出一二,必然是有什麽狀況,姓山的才會親自出關。

如今她是怎麽回來的,就是看看現在身處這軍所裏也該明白了。

長孫信朝她身後看去,又看了看左右軍所人馬,知道不是說話的地方,嘆口氣:“算了,回去再說,你人沒事就好。”

神容朝後瞥一眼,往軍所大門走去。

長孫信故意落慢一步,往她來處看,山宗胡服玄黑,逆著燈火,正斜靠在門口,朝這頭看著。

看的是誰,不言而喻。

他輕咳一聲,施施然邁步過去:“這次有勞山使如此費心費力了,阿容已安然回來,我就不多謝了。”

山宗看他一眼:“不必客氣。”

“客氣還是要的,畢竟阿容的安危原是我長孫家的事,勞山使幫忙而已,還叫你親自奔波,怎好意思,改日我會命人送來謝禮的。”

長孫信說完還頗有風範地搭手見了一禮,不等他開口,轉身去追神容了。

山宗懶洋洋地靠著門,掃了眼他背影,他這是特地來劃清界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