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離開那座道觀後,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離開整個檀州。

神容坐在馬車裏, 還回憶著剛見過不久的杜心奴, 忽聽外面一陣勒馬聲,收神擡頭。

前方有一道聲音道:“檀州周鎮將和新夫人得知長孫女郎過檀州, 特地設下送行宴招待, 派小人來請諸位貴客。”

長孫信隨之打馬到窗格旁,看入車內:“阿容, 請帖上有官印,確實是檀州鎮將的人,你如何說?”

神容興致不高:“隨你們。”

裴少雍也打馬到了窗邊:“檀州雖不是邊防要地, 聽說檀州這個鎮將也曾在幽州一帶作戰多次, 或許對我作策論有用,不如就去見一見。”

長孫信這下越發覺得他有決心了,笑道:“二表弟可真夠用心的,那便去吧, 左右也耽誤不了多久。”

神容確實沒多少興致去接受周均和趙扶眉的招待,全隨他們。

檀州不比幽州, 本身不大, 所以就算他們這條捷徑已繞過了檀州城, 再折返也用不了多久。

鎮將府在城西,比起幽州團練使的官舍還要更小一些。

神容自車裏下來時, 周均已在門口等著,如以往般穿著那身泛藍胡衣,一雙細眼看著他們, 身旁是挽了官婦發髻的趙扶眉。

“謝幾位賞光。”趙扶眉先出聲,福了福身,上前來請神容:“女郎請入內。”

如今已是一州鎮將之妻,她便不再稱貴人了。

神容進門前朝旁看了一眼。

周均向長孫信和裴少雍見了禮,請他們入內,卻還朝她的隊伍看了看,仿佛還應該有別人在一樣。

她當做沒看見,隨趙扶眉進了府門。

廳內已經備好了酒菜。

趙扶眉請三人入座,握著兩手在袖中,似有些局促,只因他們是京中貴人,怕準備得不夠妥當。

直到看見長孫信和裴少雍都風度翩翩,頗為溫和地落了座,她才算松口氣。

神容坐去了長孫信身旁。

趙扶眉看她從見面到現在都是神情淡淡,不知怎麽就想起了刺史府裏和山宗道別時,他那幅心在別處的神情。

“坐吧。”周均忽然說。

趙扶眉收心,垂頭跟去他身旁,在上方落座。

裴少雍坐在神容旁邊的小案,已主動開口問起周均檀州情形。

“裴二郎君說笑了,檀州自是比不上幽州。”周均開口道:“所以過往這一帶九州只會用幽州節度使一稱,而不是檀州節度使。”

裴少雍聞言愣一下,不了解周均,也不知他是不是在玩笑,自己先笑了笑:“幽州自最後一任節度使李肖崮死後就不設節度使了,自然也不存在這些比較了。”

神容看過去一眼,周均那張臉上似乎永遠沒有什麽溫和神情,即便此刻宴間也陰沉沉的。

連話也說得不善,陰陽怪氣,她只覺越發看不慣此人。

看來趙扶眉當初說的是真的,他還真有心去爭那個節度使的位子了。

長孫信對這些不感興趣,趁著裴少雍和周均在說邊防之事,湊近跟神容低語:“過了這裏我便返回幽州去了,你可還有什麽需要交代的?”

神容本就沒動幾下筷子,聞言更不動了。

長孫信看看她,皺眉:“阿容,你近來心事太重了。”

神容這才又拿起筷子:“沒有。”

長孫信小聲:“我是你親哥哥,在我面前逞什麽強?”

神容不語,一張臉冷淡的沒有表情。

長孫信瞄瞄左右,只好不說了,又擔心她這樣回去長安更叫父母不放心。

忽聽上方的周均問:“為何此番不見幽州團練使相送?我還道他這回又出了幽州。”

神容瞬間擡眼看了過去,連他身側的趙扶眉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周均細長的眼落在神容這裏,倒像是在問她。

裴少雍聽到那稱號,眉皺了皺,悄悄看一眼神容。

長孫信反應快,笑道:“料想周鎮將與山使交情深才會有此一問,我們長孫家出行人員已足,就無需勞煩山使了。”

周均陰沉道:“侍郎錯斷了,我和那種人沒什麽交情,有仇還差不多。”

四下一愣,趙扶眉低低提醒他:“夫君……”

周均卻沒看她,臉上神情有點嘲諷。

只有神容在冷淡地看著。

原來進門前看她的隊伍,就是在看山宗在不在。

想來是一場針對山宗的鴻門宴,卻迎來了他們三個。

裴少雍又看了看神容,忍不住問:“周鎮將此話何意,什麽叫那種人?”

長孫信也有些訝異,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說山宗和離棄妻的事,那倒寧願他別提了,免得叫神容不快。

“哪種人?”神容忽然問。

長孫信倏然轉頭看她,方才還一言不發,此時忽就開口了。

她盯著周均:“他是哪種人,周鎮將何不大大方方說出來。”

“女郎。”趙扶眉覺得氣氛不對,在袖中絞著手,勉強笑道:“夫君多飲了幾杯,其實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