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第2/3頁)

院外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他身後,好似一層遮掩,他深邃的眉目也忽明忽暗,鼻梁下錯落著深沉陰影。

山宗忽然松開了她,低低沉沉地笑一聲:“放心好了,你不情願,我還不至於強迫來碰你。”

神容身前一空,微微喘著氣,看著他。

他走去院門口,拿了門上的刀,忽而開門送刀,又一把合上,手臂似按門很緊,肩背在院外不明的亮光裏繃緊拉直,背對著她站在那裏,如同守衛。

她看著他的身影,忽而想起關外的情形。

那時候的他有多肆無忌憚,如今就有多克制。

院中像是與外面的騷亂隔絕了,只剩他們彼此在這裏離了一截站著,越來越沉的夜色裏沒有一句話語。

“合!”外面遙遙傳來山英應對山昭的軍令。

神容一直站在廊上。

山宗也仍在門邊站著,除了偶爾開門解決試圖躲入這裏的亂賊,一直守著門。

刀上又染了血。

雜亂的聲響漸漸離遠,變小,已是頭頂一輪明月高懸。

不知多久,他終於松開了按門的手,一手拿了刀,轉身走過來:“亂子平了,可以走了。”

神容的手腕又被他握住,跟著他的力道走向院門:“耗了一個時辰,你豈不是更趕。”

山宗停下腳步,手搭在院門上,回頭看她。

她看出來了。

“是很趕,”他說:“也無所謂更趕一些。”

神容站在他身前,從他黑漆漆的胡服衣領看到他薄薄的唇:“既然如此,匆匆追來只為了一個答復,值得麽?”

山宗唇揚起,笑了:“值得,我從來不做不值得的事。”

神容眼光凝結,他永遠是個如此篤定的男人。

外面山家軍經過的齊整行軍腳步一陣而過。

山宗再開口,聲音仍有些疲憊低啞:“我真該走了,能說的都已說了。”

“能說的?”神容輕聲問:“你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被他握著的手腕似用了力,山宗臉轉過來:“是還有一句,但你未必敢聽。”

神容不自覺問:“什麽?”

“你敢聽?”

她心口莫名一緊,大約是因為他聲太沉了:“哪一句?”

山宗忽而松開她手,手裏沾了血跡的刀入鞘收起,隨手扔在腳邊,夜色裏鏗然一聲響。

而後他退後一步,整衣束袖,胡服收束著頎長身姿,寬肩收腰,挺拔地正對著她站立,擡起兩手抱拳:“幽州團練使山宗,願求娶長安趙國公府貴女長孫神容。”

神容擡頭,心頭猛然一撞,怔忪地看著他。

這就是他沒有說出口的話。

院外不斷有腳步聲經過,院中只剩下了彼此靜然地對視。

山宗臉上影影綽綽,緩緩站直,自嘲地笑一聲:“聽到了?我說完了。”

神容輕輕嗯一聲。

山宗再沒聽見她開口,身在月色下繃著,心裏越發自嘲,回頭一把撿了刀,過來抓住她手腕,拉開院門就往外走。

神容跟著他走出去好幾步,一手悄悄按在突跳的懷間,才能若無其事般開口:“那你為何先前沒說?”

山宗腳步一停,回頭,聲音壓著:“倘若你給我半絲回音,我早就說了。”

街上四處行軍聲和喧囂聲未息,神容聽見他沉沉的呼吸。

他緊緊扣著她手腕,一把拉到跟前,低頭看著她,聲音更低啞:“我已有些瞧不起自己,所以你還不如給我個痛快,此後我永在幽州,你在長安,再不相逢。”

最後四個字幾乎一字一字是擠出牙關的。

他什麽都沒有,一身放浪形骸骨,在她面前整衣求娶,只求一個青眼,不能再折骨下去了。

如果還是要繼續一無所有的在幽州,那就幹脆點,痛快點。

遠處,一隊山家軍舉著火把朝這裏小跑行軍趕來。

山昭的聲音遙遙在喚:“大哥,可算找到你們了,沒事了。”

山宗松開手,聲低在喉中:“還是等不到你當面答復是不是,既然如此難以直言,你卻能就此走。”

他退開,最後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神容看過去時,他已隱入暗處不見,她握著被他抓了太久的手腕,提著的心還未平。

山昭打馬到跟前,已不見山宗身影。

他從馬背上下來,嘆氣:“堂姊說大哥匆忙我還不信,果然是趕著走了。”說著來扶神容,“嫂嫂沒事吧?”

神容忘了他的稱呼不對,只搖了搖頭:“沒事。”

……

這一個時辰像是多出來的,無人知道有人來過,有人走。

城中迅速清理,一點小騷亂,早已平息。

次日一早,長孫信走到那間閣樓下,問門口守著的紫瑞:“昨夜阿容可有受驚?我與二表弟來找她時,樓上都熄燈了。”

紫瑞看一眼旁邊的東來,屈膝回:“少主昨晚睡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