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第3/4頁)

……

關口處,仆屍遍地,仍不斷有敵兵在往裏沖。

得天獨厚的地勢使得關口狹窄,對伏擊有利,兩側茂密山林裏不斷飛去暗箭,人影遊走搏鬥廝殺,盡管如此,剩下的軍所兵卒也已寥寥無幾。

而關口外,火光依然亮透山嶺,幾乎可以照遍關口一路染了血的山地。

又是一陣敵兵再沖進來時,遠處馬蹄聲踏著風聲迅疾而至。

忽然間多出百來條人影,馳馬而至,直迎向沖入的敵兵。

有藏在暗處等著伏擊的兵卒借著火光看清了來人,忍著驚喜沒有喚出那聲“頭兒”,卻見他身後跟著的一群兵馬駭人無比——衣衫破敗地套著軟甲,蓬頭垢面形同鬼怪,幾乎都已看不出人樣,居然是山中那群重犯。

偏偏個個殺人如麻,毫不停頓,甚至還有人在狂肆地怪笑。

仿佛無比痛快,鮮血都無法沖淡的痛快。

“收兵回撤,掩護後方,引一隊援軍過來!”山宗迅疾下令,手裏的刀揮出,直貫一個騎兵的心口。

埋伏的兵卒聽令撤向後方,雖然不知道哪裏會有援軍。

頭頂正是天亮前最暗沉的時刻。

山宗橫擋在關口,胸膛起伏,俯身一刀斬向橫沖而來的快馬,連帶後方倒下一片,落地就已被其他人的刀斃命。

趁眼前清出一條血路,山宗甩去刀尖殘血:“聽我號令,一擊即退,放他們入關。”

“頭兒!”一個兵卒驚愕的急呼咽在風裏。

“退個屁!老子還沒殺夠!”未申五惡狠狠地罵。

“這是軍令。”山宗看著關口外接近的火光,幽幽說:“放他們進來,讓我看看孫過折這十萬大軍到底是鐵盟,還是風一吹就散了。”

話音未落,人已率先振馬,疾沖出了關口。

烏泱泱的兵馬如同潮水,湧著火光自遠處莽莽蕩蕩逼近關口,當中一杆粗獷的獸皮旗高舉,“泥禮城”三個字隨著火光時隱時現。

忽然黑洞洞的關口裏沖出人影。

“箭!”契丹語的軍令剛下,弓還未拉滿,他們已迅速竄上兩側山嶺。

馬走斜坡,難以久行,只一段,踏著細碎滑落的山石塵土又陡然沖了出來。

但已足夠他們避開箭陣。

快馬自兩側沖入,淩厲的幾刀,換得幾聲慘嚎。

瞬間,又撤馬回奔。

這次沒有回避,而是直直地沖回了關口。

怒吼聲起,敵兵海湧一般追向關口。

山宗殿後,回馬斬殺兩人,遙遙往後看一眼,策馬疾走。

潮水般的大部兵馬中,一道馬上身影自獸皮旗下露了臉,髡發垂辮,披著圓領盔甲,面朝著他的方向,手裏彎刀一指。

那是契丹貴族才會有的打扮,是孫過折。

大部領頭的人馬毫無阻攔地進了關口,夜色裏,緊追著那一串人影不放。

過了山地,是大片無遮無攔的荒野,再往前就是幽州城。

城中分出來支援關口的敵兵剛走到這裏,就被山宗安排回撤掩護的軍所兵卒吸引,一路追擊。

兵卒故意往回城方向撤,如山宗所說,竟真遇上了援軍……

轟隆的馬蹄踏過幽州荒野,暗箭不斷。

有人中箭了,但只有一聲悶哼,就沒了聲,依然按照計劃頭也不回地往前疾奔。

熊熊火光在前方亮了起來,一排漫長的邊線,如同結了張網,在等著他們來鉆。

後方如雷的蹄聲忽然斷了。

只剩風吹著塵灰送過來。

山宗勒馬回頭,百丈之外,敵兵人馬已經全都停下,馬嘶踟躕,如同被一只手生生扯拽住了,凝在了濃稠如漿的夜色裏,形同對峙。

隨後,他們開始後移。

直到急切的號角聲吹響,才有人意識到他們是撤兵了。

“頭兒?”一個軍所兵卒難以置信地出聲。

“不奇怪,詭計多端的人,最害怕別人的詭計。”山宗冷冷笑了一聲,看著那頭遠去的火光:“派人去探,看他們是真撤退還是假撤退!”

兵卒快馬而去。

後面未申五怪笑:“居然叫你蒙對了,那孫子的十萬大軍果然不牢靠,這就嚇跑了!”

十萬大軍在手,卻被毫不畏懼地正面襲擊,還是山宗親自帶人襲擊,本就可疑。

追來後又看見遠處火光乍現,是誰都會想到那是援軍到了,還必是重兵,才讓山宗有了這樣的底氣,讓他可以不顧一座金礦和一城百姓的性命,以身做餌地吸引他們前來。

越是想得多的人越容易懷疑,也越容易猶豫。

山宗轉頭,看向遠處那排檀州軍的火光,直到此時才松下肩頭。

這殊死一搏,只有他自己知道冒了多大的兇險。

一旦有失,萬劫不復。

……

望薊山裏,寂靜得一點聲音也沒了。

坑道裏,沒有一絲光亮,神容在黑暗裏靠著山壁坐著,一口一口嚼著幹硬的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