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頁)

那是當然的,方教主可是要做聖僧的人啊。他聽他師父放了話,自然滿口瞎掰,謙虛誠懇之極的表態:“師父放心,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這道理徒兒知曉。”忽而又想出一番畫龍點睛的說辭,便睜著一雙黑珍珠般的漂亮眼睛,目光澄澈的微微一笑,“更何況,武功再厲害又如何,便做得天下第一,又能如何?虛名如此,與家財萬貫、權勢滔天也無區別,我輩又何須太過放在心上。”

空明聽著聽著,不由認真的望住他,半晌問:“圓意,那你習武是為了甚麽?”

方天至道:“師父不說過麽,咱們習武是為了強身健體,明心忍性,也為了守護佛門,懾服外道。”

空明道:“那是師父說的。你自己想自己,習武是為甚麽?”

方天至便依言的低頭想了想。再擡起頭時,他誠實的說:“我習武是為了做一個好和尚。”

空明笑了:“甚麽才叫好和尚?”

方天至童聲清脆,卻語聲平和的緩緩道:“我想要做許多好事。教許多人向善。化解世上的恩怨,渡人解脫悲苦。這樣算是好和尚麽?”

空明道:“這些事,你不習武,也可以做。”

方天至道:“但我若武功很好,能做的事便更多,也能做得更久了。”

日暮西山,金光熹微。

窗外院中,一棵棗樹並一叢花,風吹葉動,寂靜無聲。

空明望著方天至,目光中漸漸流露出一絲比慈愛更濃的期盼之情,那樣殷殷而切切。

但他只輕聲說:“好孩子。”

說罷,手拈佛珠,緩緩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

夜裏,方天至照舊去練他的童子功。

等眾僧都睡熟了,他也照舊聽到身旁的圓清從被窩裏爬了起來,溜出門去。如果不出意外,又得一兩個時辰才會回來。

這一回,方天至稍等片刻,跟了出去。

晚色晴朗,一輪大白月亮掛在天頭,照寺中黃墻碧瓦皆作霜色。

而圓清的光頭更是閃亮。

方天至遠遠跟著他的光頭,見他熟門熟路的鉆進僧舍附近的小樹林中,直到在一塊林木稀疏的空地上站定——然後他緩緩將雙腳分至肩寬,擡手合掌,作出了個完滿無缺的混元一氣勢。

方天至躲在一棵高大的白楊樹後頭,望著圓清在月光中練起了羅漢拳。

看了一陣後,方天至悄聲轉身,一個人走回了僧舍。

他在通鋪上盤膝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照舊練起了他的童子功。

第二天一大早,往山下溪頭打水時,圓清的神色比平常要開心許多。方天至與他兩人蹲在一起刷桶,忽而聽他小聲說:“天至,我告訴你一件事。我也把羅漢拳的拳架練通啦,興許也就這兩天,咱們又能一道練拳了。”

方天至愣了愣,但他反應極快,片刻間就拿捏好該如何應對,神色茫然的撓了撓頭道:“我師父昨天說不叫我去羅漢堂了。”

圓清也是一愣:“為甚麽?”

方天至答:“他說要給我吃小灶,教我別的武功。”

圓清將桶往腿邊一擱,愁眉苦臉半晌,道:“那豈不是又錯開啦?”又嘆了口氣,“我師父從來不給我吃小灶。”

圓清的師父法名空凈,是般若堂的九大長老之一。早先也是看中了圓清頗有天分,又與他投緣,才破格收他做了圓字輩弟子。空凈的性情比方天至的師父空明還要溫吞和氣,聽圓清講來,感覺幾乎是個沒脾氣的老頭。雖然九圖六坐像身法是一門珍貴的呼吸吐納功法,但空凈身為般若堂長老,定然是懂得的,只是不清楚他為何沒有教與圓清。

方天至聽圓清這樣惆悵,便試著建議他:“不如你去問問你師父好了。”

圓清睫毛低垂,手往溪水裏撥了撥,最終搖搖頭:“我還是不問了。”他舒了口氣,又望向方天至,“看來只有過些時日,等到咱們練拳勁的時候,我與你才能再像以前那樣朝夕共處啦。”

方教主上輩子在教中地位超然,在江湖上更是令人聞風喪膽,可以不客氣的說幾乎是沒有小夥伴的。進了地府後,更是孤家寡人一個,幾百年來也未曾想過會有這樣一位朋友,因為不能與自己朝夕共處而垂頭喪氣,只感覺說不出的古怪別扭,似乎還有一咪咪莫名的羞恥。

他語塞半晌,安慰道:“咱們現在也一起吃住,一起學經。都一樣的。”

圓清道:“那如何能一樣。唉,我天分不如你,與你一同學武,眼見自己及不上你,必然不好受。可若時常不見你人影,也不好受。說來真是煩惱。”

方教主心想,你這樣肉麻,我也很煩惱啊!

他煩惱了沒多久,半天就過去了。滿懷期待的來到空明院裏,卻見棗樹邊的空地上多了兩樣東西——一簸箕石頭,一大缸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