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2/3頁)

兩扇籬門雖關著,但籬笆已經塌了大半,他也不開門,擡起腳來從籬笆上頭跨了進去,鉆進了一間黑黢黢的泥房。

不多時,裏頭倏而亮起一豆昏暗的燈火。

方天至沒急著叫門,他先在更遠處兩座屋棚交錯的陰影中等了片刻,才走近籬門前清聲道:“請問張施主在家麽?”

馬臉張的泥屋裏半點動靜也沒有,但他隔壁屋子上的窗影一晃,一個身量豐腴的女子挑著燈推開了門板。那女子快步走近前來借燈光一瞧,臉龐紅潤潤道:“是你?”

又是那個紅衣裳的女人。

方天至恍然道:“又見面了,施主。”

她回了家,換了一身月白掐腰的舊襖子,回頭瞧見馬臉張家亮著燈,便道:“你從賭坊跟回來的?”

方天至道:“不錯。”

她笑道:“你叫他張施主,他怕自己都不知道你在叫誰。”說著揚聲一嗓子叫道,“馬臉張,死回來了沒有,快出來!”

她話音未落,泥屋裏登時便是一陣盆翻碗打的響動,馬臉張幾乎是趿拉著鞋子搶出門來,滿臉討好地笑道:“英娘,你叫我什麽事?”

方天至詫異地瞧著他,實沒想到他對這女子這般殷勤諂媚。而英娘則見怪不怪道:“我有個好朋友找你有事要辦,你肯不肯幫忙?”

馬臉張忙拍胸脯道:“有事盡管說,我包給辦成!”又轉著眼珠走上前來開門,問道,“你什麽時候又交了個好朋友,男的還是女的?”說著籬門一開,他與方天至借著燈籠正照了面,不由微微一怔,臉色有些古怪道,“和尚?”

方天至合十微笑道:“阿彌陀佛,張施主有禮了。”

馬臉張的記性向來很不錯,雖然他在賭坊中沒留意他的模樣,卻還清楚記得他的聲音,登時道:“你是賭坊裏那個……”

方天至笑道:“不錯,不知道眼下張施主還忙不忙?”

英娘立時插嘴道:“他沒什麽可忙的,你有什麽事情,盡管進屋去和他說。”又轉臉瞧了瞧馬臉張,“你竟然還有錢買酒喝?”

馬臉張賠笑道:“賒的,賒的。”又眼巴巴道,“你進不進來坐一會兒?”

英娘白眼一翻,道:“我進去個屁。”想了想,終究還是冷冷道,“你先將客人迎進去,我灶上還有些熱飯熱菜,待會兒端過來。”

英娘提著燈籠回了自己的家。

方天至則彎著腰鉆進了馬臉張的泥房裏。只是他沒料到的是,屋子裏雖然昏暗簡陋,卻並沒有那麽肮臟雜亂,空蕩蕩的灶間裏只幾個空壇空缸,進了裏屋,床桌各一張,搖曳的燈光中,地上果真翻倒著一只酒碗,一條板凳。

馬臉張將地上的板凳扶起來,翹著腳坐定,拈起一塊羊雜嚼了嚼,沒有搭理方天至。

方天至也不計較,自己施施然地坐在了另一條板凳上。

馬臉張打量了他一眼,忽而道:“你絕不會是英娘的朋友。她雖然是個很好的女人,卻接觸不到你這樣的人。”

方天至微笑道:“我這樣的人?我不過是個窮和尚而已。”

馬臉張呷了口酒道:“海侯城裏的窮和尚很多,但我還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窮和尚。”

方天至道:“我確實不是城裏的和尚。”

馬臉張道:“你找我幹什麽?”

方天至凝視著他道:“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聽朋友說,海侯城裏沒有馬臉張不知道的事。”

馬臉張正在咀嚼的腮幫子不動了。

他自然不會認為方天至口中的“朋友”是英娘,因為在英娘眼中他只是個“人不壞的爛賭鬼”。

方天至敏銳地發覺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甚至感覺到他有些坐立不安,正想問些什麽,卻聽他倏而問:“你想打聽什麽?”

方天至張口想要問,卻忽而有些不知道從何問起,沉吟半晌道:“我要找一個和尚。幾天前,他或許被人綁架到了海侯城,又或許是被海侯城的人綁架了。”他想了想,“他大約有四十歲——”

說到此處,他忽而意識到,十八年過去了,六妙師叔的模樣卻仿佛幾乎沒有變化,看上去仍然像個年青人。

於是遲疑片刻,他續道:“但看上去十分英俊年青。你只要見過他,絕對會對他有很深的印象。”

馬臉張聽了這話,忽而仰頭將碗裏的酒喝幹,問道:“你從哪裏來?叫什麽名字?”

方天至察覺到有些不對,道:“貧僧法號雪驚,自洞心寺來。”

馬臉張的臉色已不知不覺的難看到有些發青。他默不作聲地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後幹巴巴道:“好,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

方天至微微一怔,驀然間歡喜不盡,追問道:“你知道這個和尚在哪?”

馬臉張道:“不錯。”

方天至正要追問,欣喜之中卻忽而生出一絲懷疑,微笑道:“這個消息什麽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