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第2/2頁)

方天至聞聲識人,從容一笑道:“不敢當此盛譽。”

楚留香在檐頭屈腿而坐,道:“不介意我也蹭聽一曲罷?”又好奇問,“這小朋友是誰?”

方天至道:“他姓藺。”

楚留香不由更好奇:“他是王孫兄的兒子?怎麽還沒同他娘離開這裏?”

方天至垂首望了藺十一一眼,見他呆呆不說話,便只喟嘆道:“他沒了生母,又能同誰一起離開?”

楚留香始料未及,不由也苦笑:“王孫兄姬妾成群,子嗣繁盛,想來著急之下,有了照看不到的地方。只好你我明日向他提一提了。”

他不說這話還好,藺十一聞言忽然厲聲道:“我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楚留香驀地一怔,心覺有異,方天至見狀接口圓場道:“他不離開也好,留在藺府之中,我們這許多人,順手也就照拂了他。”

楚留香點頭笑了笑:“也有道理。”

藺十一見二人如此,便又安安靜靜地,不復方才一般厲聲厲色。

方天至仰頭與楚留香對視一眼,正要說話,又覺別扭,便道:“你難道要一直呆在屋頂上?”

楚留香笑道:“屋頂上的風光大有不同。你們要不要也上來看一看?”

方天至還沒說話,藺十一卻道:“我要上去。”

楚留香聞言更道:“上來罷。縱然是極熟悉的地方,你從屋頂上往下去瞧,也會驚奇地發現許多尋常未留意之處。”

他二人都這般意見,方天至也不無不可,便一手托起藺十一,輕飄飄飛縱到東廂房的屋檐之上。待足底落定,他發覺藺十一竟一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肘,仿佛十分緊張,便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問:“你沒有學過輕功?”

藺十一悄悄松開他的衣裳,垂著睫毛搖了搖頭。

楚留香靜觀不語,心中又生出奇怪,藺家雖然長於劍術,而輕功不顯,但卻沒有棄輕身功夫不學的武學道理。這般一想,日前那兩小兒比劍的情形又浮現眼中,觀他們步伐身姿,顯然也有幾分沉滯凝重,難道竟同樣是未曾練過輕功,而非簡單的學藝不精?

三人在屋檐上並肩而坐,只見長夜萬籟俱寂,高處仿佛雪更輕,風更寒,連梅花香氣也淡到幾乎消匿不見。唯有雲間一道銀輪當空投下倩影,皎皎凝落在三人衣鞋上。

方天至等了片刻,問楚留香:“所以你瞧出了什麽不同之處?”

楚留香輕嘆道:“我已有五六年沒來過這裏。瞧許多地方都又是熟悉又是陌生。”

方天至閑話平常一般,淡淡問:“你們不是很好的朋友?何以五六年不相見?”

楚留香道:“老侯爺故去後,我就來得少了。他既然忙得抽不開身,作為體貼的朋友,我自然不要太打攪他為好。”說到此處,他又自然而然地望了眼藺十一,一笑道,“說起來,你要問我看沒看出什麽不同,不如問身邊這位小朋友。畢竟他才是我們之中最了解海侯府的人。”

但藺十一只是怔怔望著不遠外漆黑的院落,一句話也不說。

方天至瞧他神情陰婺淡漠,便舊話重提,和聲道:“言歸正傳罷。小檀越,你喜歡什麽曲子?”

藺十一如若未聞,瞧起來比適才還要遲鈍三分。

方天至等了片刻,環顧又見月光淒清,浮動於落雪枯樹間,心中忽生觸動,便信手舉笛吹了一首月照庭。曲聲高潔幽湛,幽咽如竹下清流,簾外冷月,使人聞之心生空明之悅,而情覺寂寥之悲。

待他一曲吹完,楚留香出神須臾,忽而輕輕一嘆:“這是冰心玉壺之曲,隱士高人之樂。你拿這個吹給孩童聽,只怕他還聽不明白。”

藺十一卻又忽而截口冷冷道:“我學。”

方天至此時已看出,這孩子不怎麽喜歡楚留香,但見他堅決,便也首肯道:“好。”

楚留香吃了個癟,卻也不會和孩子計較。一笑而過,又目露贊賞地凝視方天至道:“幾個月前,我曾有幸與一位僧人鬥棋論法,談天說地,更曾聽他操琴奏樂,盡興非常。他的琴音如照心扉,有纖塵不染之雅,令人聞之忘俗。我曾以為年輕僧人中,他已是當世無雙的一位,不料數月之間又結識了你。如此可知江湖之大,盡有鐘靈毓秀、驚才絕艷之輩,此天之幸,亦我之幸也!”

方天至聽著聽著,對他描述的那僧人只覺熟悉莫名,問道:“不知那位僧人法號如何?”

楚留香笑道:“此人在江湖上盛名方顯,有七絕妙僧的雅號。他師從南少林方丈天峰大師,法號無花。你二人來日會逢,必互引為知交契友,嘆相見之晚!”

……嗯?!

什麽七絕妙僧?!

無花已經這麽出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