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3/4頁)

方天至長睫微擡,聞言苦笑道:“容我再坐一會兒。”

章宿頓腳道:“唉!這……這!”

方天至又闔上了眼。

菩提心經能讓他百毒不侵,但他不打算將這暴露出來。自從卷入海侯府的漩渦中後,他對身邊的一切都保持著淡淡的懷疑。在他自己看清真相之前,他無法相信任何人,除了他自己。況且,假裝中毒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

他懷疑那三個人並沒有走。

方天至在心裏靜靜地想,如果他是那三個人,會怎麽做?

首先,必須要知道和尚到底中沒中毒,不確信無疑,如何回去復命?

如果和尚沒有中毒,那總歸他只是守門,又不傷人,自己三人受命在外,就守在周圍有何不可?而如果和尚中了毒,那便要瞧瞧他是快死了,還是很撐得住。

快死了,就趁他病要他命,再將屋子裏的人也一並殺了。

如果他很撐得住,那才需要仔細考慮考慮——

他是真的不殺人,還是十分惜命,想先療毒呢?

將心比心,如果是他,他不僅不會走,反倒可能偷偷殺一個回馬槍。

這是最適合試探虛實的辦法。

方天至決定做戲做全套。

他正想到這裏,忽而若有所覺,睜眼一看,沈眠正神容蒼白地跪坐在旁,怔怔地注視著自己。她睫毛上掛著淚,雙眸那樣清澈動人,仿佛兩孔清泉裏浸著一對兒黑色珍珠。

方天至向她微微一笑。

沈眠顫聲輕問:“你……你還好嗎?”說著兩行淚珠便滾落到腮邊,“那些侍衛都快死了……你……你會不會……”說著竟情難自制一般,嗚地一聲向他肩上伏來。

方天至嚇了一跳,立時按住她手臂道:“沈施主且安坐,貧僧並無大礙。”

沈眠只覺他手上傳來一道柔勁,將她向後輕輕一拂,整個人不由自主便坐回了原處。她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只哭著癡癡道,“你說什麽?你不要死。”

方天至無奈道:“你不要害怕。”他語氣柔和,但本心固守,只說自己原本準備說的,“等我再打坐片刻,大約不出兩個時辰,便可起來行走了。”

他還記得聖禿不打誑語,把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沈眠一呆,睜大淚水朦朧的杏眼,又是惶恐又是期盼的問道:“真的嗎?”

方天至只得道:“真的。”

沈眠一時大悲大喜,不禁又嚶嚶哭了起來。

方天至張了張口,又只好道:“好了,別哭。”

沈眠以手拭淚,破涕為笑,霎時綻出滿室生輝之艷。

她仿佛滿心眼都是關切,柔聲怯問:“那你身上癢不癢?用不用我……”這話還沒說完,她忽地自知失言,霎時臉上失了血色,仿佛慌張失措到幾欲暈死過去,喃喃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方天至直聽得頭皮發麻,沉聲安撫道:“阿彌陀佛,貧僧沒事,施主去歇息一會兒吧。”

沈眠羞愧難當,立時便要掩面跑出門去,方天至喝止她道:“沈施主留步。”

沈眠忙側過臉道:“你放心,只是我……”她仿佛極其窘迫,忽向竹簾裏哽咽喚道,“李嬤嬤,你來……”一個粗壯婆子聽她呼喚,忙小跑出來,湊到她身邊聽了幾句悄悄話。

她二人的悄悄話,以方天至的耳力自然聽了個一清二楚。但那婆子不知道,回過頭來,裂開斷了舌頭的嘴巴向他一笑,湊到他身邊來,用手在地上笨拙的劃寫,寫的還是幾個別字。

方天至只看到她寫完“出”字,便道:“不必寫了。”回過頭來,沖在一旁圍觀已久的章宿道,“請章老施主隨她二人去。不要走得遠了,就在近處,也不要去貧僧看不到的地方,以免趕不及相救。”

章宿的耳力自然也聽得到小姑娘和婆子的悄悄話。

他一臉尷尬道:“唔……若有危急,你動得了麽?”

方天至面色如常,仍滴水不漏道:“貧僧自然能動,只是最好不動。可若有什麽危急,那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又緩緩嘆道,“早知如此,也許起初便該重手殺傷一二人……阿彌陀佛!”

章宿道:“我就說了,和他們有什麽好講的!直接殺了幹凈!”

那婆子見他二人說個沒完,在旁咿咿作聲,開始比起手勢。

方天至道:“有勞章老施主,她二人好似有些等不及。”

章宿也回過神來,仍尷尬道:“好,好。”

方天至目送他們走到二儀門外的竹叢邊,那粗壯婆子將身形在竹前一擋,把沈眠遮了個嚴嚴實實。而章宿則隔著二三丈,負手四下張望。

方天至看著他們,暗暗思忖,青女與槐序起初被他叫破行蹤,不過是大意所致,若再潛回,必定小心謹慎之極。他三人輕功均十分高明,若再悄聲回到門外那小池附近,屏息躡足之下,他未必真能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