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2/2頁)

也不知順著鐵索曲折向下滑了多久,方天至忽聽黑暗中傳來幾道輕柔綿長的呼吸聲,接著鐵環叮地碰到什麽,滑車吱嘎一聲驟然停下,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前後搖蕩不止,方天至手按鐵壁,便聽有個年輕男人斯文清雅道:“請客人下車。”

方天至還未動作,左右忽各有一雙手伸出,牢牢扶住了他的手臂,直似在黑暗中將他看得一清二楚般。他不動聲色地順勢站起,雙腳終於踏在了平坦的地面上,他能感覺到那適才發話的年青男人就在他面前大約幾尺之處,這般的距離下,只一刹那他便能將這人制住或殺死,根本不需瞧得見。

那年輕男人道:“今日來的客人有些多。尊駕高姓大名,還請不吝賜知。”

方天至沒有開口。

這年輕人在島中迎客,顯是有一定地位,他必定知曉島主的客人都姓甚名誰。而自己一旦說錯一個字,左右攙扶著自己的手,立時便可能變成殺人的手。他自然不會被殺,但剛到此處就被人發覺身份,再想在這暗無天日的洞穴中找到被囚禁的殷妙,又談何容易?

但這年輕男人並不會等他太久。

左右那兩雙手也一樣,他們已開始在搜查他是否攜帶火種了。左邊一個人從他的頭摸起,右邊一個則摸到了他腰間——

方天至忽地想起,他腰間還懸著船上那禿子的綢袋子。

他既是最後一個走上繩橋的客人,那麽不正代替了那本該上船的禿子?想到此處,他忽輕輕一振手臂,抽手將那綢袋子重新搶回胳膊下夾好。

左右兩雙手也不強迫,退後半步,與那年輕男人竊竊私語了些什麽。

那年輕男人沉默片刻,便笑了:“趙先生是最後一個進來的客人,在下本已知曉,奈何迫於規矩,才開口詢問,還請勿怪。”他沉吟片刻,道,“公子決不允許島上有一絲光亮,您是知道規矩的,想必不會故意攜帶火種,去犯公子的忌諱罷?”

方天至心想,他喜歡叫自己趙先生,那是悉聽尊便。自己並未承認,那便不算口出誑語,便“嗯”了一聲。

他身上確實也沒帶火引。

那年青男人便頗富教養的灑脫道:“好,在下自然信得過先生。請先隨仆人去享樂一番。稍待公子會在二層主持拍賣會,先生若感興趣,不妨來湊湊熱鬧。您若是有意,不拘在哪裏叫一聲仆人,自然會有人給先生領路。”

方天至只覺右側又有人靠近過來,將一塊雕刻紋路的鐵牌塞進了他手中。

那年輕男子道:“這塊腰牌,先生萬萬隨身帶好。島中不能視物,全憑腰牌認人,若遺失了這牌子,難免會發生什麽誤會。”他頓了頓,輕輕一笑,“刀兵不長眼,若是……到時怕也悔之晚矣。”

方天至沒有說話,只將那面鐵牌窸窣系在了腰繩上。

年輕男人不再開口,而身畔遞上鐵牌的仆人卻道:“貴客請隨小人來。”

方天至被兩個仆人一前一後簇在中央,順著石板路緩緩走著。黑暗之中前進,便連前後左右也難免混淆,有時以為自己在向前走,焉知卻不知不覺偏了方向?他聽著前方輕輕的腳步,也不知走到了什麽地方,只知道路傾斜向下,應是愈走愈深了。

那仆人問:“客人若覺得不方便,不妨牽住小人手中的長竿。”

方天至並無意顯露什麽特殊之處,從善如流地握住了長竿的一端。又走了半晌,空氣中倏而多出了一股若有若無的復雜香氣,那是脂粉、水果、糕餅和酒水混在一起的香味兒。香味越來越濃,膩輕輕的縈繞在鼻端,那仆人卻忽地停下腳步,笑道:“客人,地方到了。”

方天至沉住聲音,輕道:“這是什麽地方?”

仆人恭敬道:“客人從這往前走,伸手就摸得到墻壁。順著這左右一圈墻,上面有許許多多的小門兒。您喜歡進那個門裏玩,便可以進去玩個夠。若是需要飯菜酒水,可令小人們送到門裏,也可回到這往後走,在中央的小廳裏享用……您若是喜歡門裏的,帶她來廳裏玩,也是可以的。路已帶到,小人先告退了。”

方天至正要再問,卻聽那仆人收回長竿,兀自悄聲去了,眨眼間再聽不到一絲動靜——

走路的動靜沒有了,別的動靜卻很多。

就在他身後不知哪幾扇小門裏,女人媚絲絲的笑和男人急切的喘,已如一條看不見的蛇般緊緊纏住了他的耳朵。

方天至獨自靜了片刻,心裏已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享得又是什麽樂了。

他並沒著急離開,而是伸手觸到墻壁,腳步如鴻毛落地般走到一扇小門前,凝神去聽裏面女人的聲音是否熟悉——

若殷妙真被劫到了蝙蝠島,她便有可能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