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第2/2頁)

棉布簾子一放,嘈雜的風嘯聲立時給掩住大半。他撣了撣僧袍上的浮塵,跺跺腳,這才擡手摘下遮風的黑紗藤笠,目光四下一掃。

這店裏粗粗一看人不少。五六個大漢圍在桌邊賭牌,一個瘦小老頭兒縮在櫃台裏抽煙袋,另有一個健碩漢子在做灑掃。

他灑掃的方式與別人不大相同,只提把鐵鍬往地上揚沙子,那沙子被他用鍬頭反復的鏟,漸漸便將地上粘稠的血漬沾住了,他最末鏟開一層泥地皮,將一鍬血泥揚進一只藤籃裏,嚷道:“你們他媽的,以後別在屋裏辦事,倒讓老子在這洗地!”

所有人仿佛都沒看到店裏進了客人般。而直到此時,那漢子才斜著眼睛,瞧了方天至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聖僧】稱號起了作用,他臉色微正了正,沖小老頭道:“掌櫃的,來了個和尚。”

小老頭吧嗒吧嗒嘴,鼻孔裏鉆出兩道白煙,亦擡起頭來,瞧了瞧方天至:“客人吃飯還是住店?”

方天至知這必是家黑店了,便握著帽頂,走到最近桌前撿了條長凳一坐,道:“阿彌陀佛。有時令蔬果、新鮮菌湯、蔥油拌面沒有?”

小老頭在沙漠裏混了這麽久的江湖,還沒見到口氣如此大的客人,不由眯著眼,把煙袋鍋在鞋底上磕了幾磕,笑道:“有是有,不過得先交錢呀。”

方天至道:“沒有錢。”

他話剛說完,提藤筐的漢子便回頭冷冷看了過來。

小老頭也不笑了。

恰逢打牌的一個漢子輸了錢,聽小老頭輕輕咳了咳,便將牌面一推,瞪著一雙泛血絲的眼珠子站起身來,氣勢洶洶大步走到方天至面前,道:“老子就說為什麽輸錢,原來是看到你個晦氣的禿驢!”伸出蒲扇大的巴掌,便往他臉上摑了過來。

方天至坐著不動,桌下卻彈腿往他膝蓋上猛地一踹,那漢子連他腿影兒都沒瞧清,膝蓋骨已喀地崩碎了,這一腳力道不散,猶將他整個人帶得一翻,當即撲倒在了桌腳前。方天至不等他慘叫出聲,伸手往他頭頂髻子上一抓,稍一用勁便將他甩飛進櫃台裏。

屋子裏抓牌的漢子霎時變色,登即齊齊跳起,各持著棍棒桌椅,一哄而上打了過來。方天至抄起幾只筷子,散花般向外一扔,鐸鐸幾聲鈍器入肉,便有四個漢子原地慘呼蹲下,鮮血淋漓間,已被木筷紮透腳板,並鞋底一起釘進了泥地裏。

只剩一個持棍的沖到近前,瞧見方天至展露的手段,再聽聽身後的慘呼,不由頭皮發麻,硬憑一腔血勇大喝一聲,兜頭砸下棍來。

方天至接棍一擰,那人當即脫手,眼前再一花,已被彈來一棍當胸打飛,直撞裂了大門,跌出屋外去了。

那小老頭瞧這情形,慌忙搖起桌上一個銅鈴,應時四壁窄窗齊齊打開,風聲大作間,窗外已有人舉起弓箭,對準了方天至射來。

方天至張袖騰空一轉,將十幾支長箭盡數攏住,回手猛地向櫃台擲去,一陣金戈交擊聲下,長箭擦著小老頭釘入了他身後的墻壁,堪堪圍出一個人形來。

那小老頭張著嘴,怔怔地握著煙杆,像個犯錯的孩子般望著方天至站起身、提著棍,緩緩走來,忽地回過神,屁滾尿流鉆出櫃台,一鞠躬險些頭碰腳尖,謙卑至極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

忽余光見那拄在地上的棍子似要擡起,身子骨不由順勢一滑,跪下大叫道:“大師饒我性命!”

方天至手上微一用力,那條長棍應時陷入地面半尺立住,而他重撿了條完好的長凳坐了,張口問:“有時令蔬果、新鮮菌湯、蔥油拌面沒有?”

小老頭忙不叠點頭道:“有,有。”

方天至吃上了蔥油拌面。

面吃完三大碗,又飲了上好茶湯,最末還切了兩個蜜瓜給肚子溜了溜縫兒。

等吃飽喝足,瞧見一旁孝子賢孫般的掌櫃,他終於問:“你知道石林麽?”

那老頭不敢怠慢,想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小的屬實不知啊……”

方天至道:“聽說過沙漠裏叫觀音的人麽?”

老頭臉上冒汗,道:“這……這……竟沒有聽說過。”生怕方天至以為自己說謊,不由露出哀求之色,“不敢隱瞞,小人在此處經營二十余年,屬實沒有聽說過。”

方天至面色不動,也沒有怪罪他,只道:“能在這裏開上二十年黑店,武功卻又馬馬虎虎,想必你認識的人一定不少?”

老頭擠出笑來:“道上的朋友,確實肯賣小人幾分薄面。”

方天至盯住他的面孔,冷冷道:“那麽你至少該知道,紮木合的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