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3(第2/3頁)

“你不吃點兒嗎?”幸子問。

“我剛在樓下吃過了……小妹,你吃那樣多行嗎?雖說是‘餓著肚子打不了仗’,跳舞的時候吃得太飽,可難受啊。”

“可是,她說連午飯都沒吃好,搖搖晃晃地去跳舞,會摔倒在台上呢。”幸子說。

“聽說‘文樂’[69]的藝人不唱完不吃東西,舞蹈雖然和‘義大夫’[70]不同,還是不要吃得太飽為好。”

“姐夫,我吃得並不多。我怕碰到口紅,每次夾一點點送進口,多夾了幾次,看上去像吃了很多似的。”

“我一直在看小妹吃壽司飯,頂佩服的。”板倉說。

“為什麽?”

“還問為什麽?像是金魚吞麥麩一樣,嘴兒張得圓圓的,看上去很受拘束似的,實際上吃得倒也不少。”

“我早就納悶,你怎麽老盯著人家的嘴呢。”妙子說。

“不過,真是那樣的,小姨。”悅子高聲大笑。

“是別人教我這樣吃的。”

“誰教的?”

“那些跟師傅學舞的藝伎。她們塗了口紅,總是注意不讓唾沫把口紅沾掉,吃東西的時候為了不碰到嘴唇,必須用筷子夾著從嘴的正當中往裏送。為了練這點兒功夫,她們當舞伎的時候,就得學習吃凍豆腐。為什麽呢?因為凍豆腐吸的湯汁最多,用它來練習,能不掉口紅就算合格了。”

“嗯,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板倉君,今天是來看舞蹈的吧?”貞之助問道。

“是的,舞蹈也看,但是,我是來照相的。”

“今天拍的照片也要做成明信片嗎?”

“不準備做明信片。小妹梳日本發式跳舞,可不容易見到,我想拍些照片留作紀念。”

“今天板倉先生免費給我照相。”妙子說。

板倉經營著一個標榜藝術攝影的小照相館,叫板倉照相館,位於阪神國道田中停車站稍北一點的地方。據說板倉原是奧畑商店的學徒,連中學也沒畢業,後來去了美國,在洛杉磯學了五六年攝影技術,也有人說他在好萊塢想當電影攝影師而沒獲得機會。回國後不久,在現在這個地方開業時,奧畑商店的主人——啟少爺的兄長多少出了一點資金,給他介紹了一些顧客,多方照顧,啟少爺也為他捧場。正好妙子要為宣傳自己的作品找一位攝影師,經啟少爺介紹就把這一工作交給了他。從那以後,妙子作品的攝影,不論是用於制作小冊子還是明信片,都由板倉一手包辦。板倉因為長期接受妙子交付的工作,也為自己做了廣告,加之他了解妙子與啟少爺的關系,對妙子也像對啟少爺一樣畢恭畢敬,旁人看來他們像是主仆關系似的。他與貞之助他們也過從甚密,當然這是因為他和妙子的這層關系。他接受過美國的熏染,圓滑機靈,見縫就鉆,所以,他如今也鉆進了這個家庭,對女傭們他也不吝一一討好,比如開玩笑說不久就要懇求太太把阿春嫁給他,等等。

“免費的話,也請給我們照一張吧。”

“行啊,那就照一張吧。小妹在中間,大家在那裏站一排。”

“怎樣站呢?”

“請老爺和太太站在小妹的椅子後面。對,對,悅子小姐,請站在小妹右邊。”

“春丫頭也來照。”幸子說。

“那麽,春丫頭站在左邊。”

“要是東京的二姨在這裏該多好呀!”悅子冷不丁說。

“真的,”幸子說,“以後說給二姨聽了,她會多麽遺憾!”

“媽媽,你為什麽不叫二姨來呢?今天的事,不是上個月就知道了嗎?”

“我不是沒想過,可她是四月份剛回去的呀……”

正在對光的板倉發現幸子的眼睛突然微微濕潤起來,不禁大吃一驚,擡起頭來。貞之助也注意到了,他想究竟為什麽妻子的表情如此急劇地變化?從三月份那次流產以來,她常常觸景生情,一想起胎兒的事就傷心流淚,每每令他驚愕。可是今天並不像是那麽回事,實在難以捉摸。或許是看見坐在椅子上的妙子的裝束,想起了姐姐昔日穿著這身衣服舉行婚禮而感慨無量,不然的話,若不是這種令人愉悅的事,是想什麽時候能看見妙子如此盛裝出嫁?或許還聯想到妙子前面還有個雪子待字閨中而不禁悲從中來?貞之助心想或許是這千頭萬緒湧上了她的心頭。不過,想親睹妙子今日芳姿的,除雪子以外應當還有一個人。想到這裏,連貞之助也感到那個男人委實可憐,他突然又猜想:或許是啟少爺吩咐板倉來照相的吧。

“裏勇女士!”照完相後,妙子看見房裏穿衣鏡前正在化妝的一個女人,便向她喊道。她大約二十三四歲,將在《雪》之後表演《茶音頭》[71],看上去是個藝伎。“對不起,我有事求您。”

“什麽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