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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妹的婚事,也有很多需要求您幫忙之處,這一些留待他日再談,當前的首要問題是要使板倉遠離小妹。即使小妹打算解除和我的婚約(小妹說她沒有這種打算),如果她和這種人的閑話傳到社會上去了,小妹就會身敗名裂。作為蒔岡家的千金小姐,小妹也絕不會真的嫁給板倉這種人。由於最初是我把板倉介紹給小妹的,所以我也有責任,深感有義務向作為監護人的姐姐將我的懷疑說出來,提請您注意。

我想,您作為姐姐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和對策。在這件事情上,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您盡管吩咐,我可以隨時登門聽命。

最後我請求您保密,別讓小妹知道我寫了這封信。萬一被小妹知道了,我想只會招致更壞的結果,決不會使我們的關系好轉。

以上是想趁姐姐在濱屋期間收到此信而倉促寫成的,字跡潦草,難以辨認,請姐姐諒解。信筆寫來,雜亂無章,文字拙劣,說不定還有失禮之處,一並請多多原諒。

謹呈

蒔岡姐妝次

奧畑啟三郎

寫於九月三日夜

幸子雙肘撐在桌上,兩手捧著信箋,反復看信中的有些段落。為了避開悅子好奇的視線,她把信重又裝進信封,疊成對折,塞進腰帶裏,然後走到走廊,在藤椅上坐下。

這一打擊來得太突然,若不平息激動、使自己鎮靜下來,就什麽事也考慮不成。她想:“盡管如此,這信上寫的都是真的嗎?……照此說來,我們也許太憨厚了,對板倉這個青年太大意了。他沒來由地老是來串門子,我們竟絲毫不感到奇怪,聽之任之,只能說是麻痹大意了,也是因為我們從沒想到過他會有這個目的。對他的家世、經歷都不了解,只知道他是奧畑商店的學徒出身。哎,老實說,一開始就認定了他和我們不是同一階級的人,萬萬沒想到他竟對妙子有非分之想,他自己甚至說過要娶阿春,莫非是玩弄計謀不成?即使他對小妹有意,也很難想象小妹會答應他。至少只讀奧畑這封信,還不能認定小妹會有那種念頭。盡管小妹曾經有點過錯,也不至於如此拋掉自尊心、自暴自棄吧!再怎麽不濟,小妹畢竟是蒔岡家的小姐呀(想到這裏,幸子不禁熱淚盈眶)!奧畑胸無大志,小妹和他有些什麽矛盾也是可能的,這都可以原諒,但小妹怎麽可能和板倉那青年扯上關系呢?……小妹對板倉的態度、說話的口氣顯然視之為下等階級的人,而板倉自己不也甘為仆從麽?

“既然如此,這封信的內容就沒有多少根據了。盡管奧畑說調查過了,確有證據,可他一個證據也沒明確說出來,也許只是他的猜疑罷了。他想防患於未然,才故意誇大其詞以示警告。不知道奧畑是用什麽方法去探聽事實的,不過,比如說小妹和板倉兩人去洗海水浴就不是‘事實’。我再麻痹大意也不至於不加管束到這種程度。和板倉兩個人去洗海水澡的是悅子,而小妹總是和我、雪子和悅子一塊兒去。其他時候,他們很少有單獨在一起的機會。我們並不曾有意去監督他們,因為板倉說話風趣,很多時候他一來我們就聚集在他周圍,從來沒有發現小妹和他有什麽可疑的舉止。總之,信中所說的大概都是奧畑根據左鄰右舍那些不負責任的流言,任意捕風捉影而描繪出來的吧……”

幸子極力想否定奧畑所說的這件事,但不能否認的是,她剛才讀信的瞬間好像有什麽東西令她心中動搖了。老實說,雖然她認定板倉屬於不能與蒔岡家通婚的階級,可是她並非完全沒想到奧畑信中所寫的那種事。至少幸子也曾隱隱約約地意識到,板倉冒著生命危險營救妙子,後來又頻繁出入自己家裏,或許有什麽意圖。她也曾為妙子設身處地想過,在那危急時刻得到援救而免於滅頂之災,作為青年女子會何等感動,對救命恩人何等感激。只是有“身份不同”的階級觀念先入為主,幸子雖然有所察覺,卻沒放在心上,也沒去追究——毋寧說她想避免去追究。因此,今天奧畑這封信把她不願看見、害怕看見的事實,突然毫不客氣地擺到她眼前,真使她狼狽不堪。

幸子本來就歸心似箭,現在手裏捏著這封信,更加覺得在東京一天也待不住了。她想,必須盡快回去查明事實真相,這是當務之急。然而用什麽方法去調查呢?該怎樣盤問才不會刺激到他們呢?要不要和丈夫商量這件事呢?不,不,這件事得由自己負責到底,不能讓丈夫也不能讓雪子知道,要秘密地追查事實真相。即使不幸坐實了,也不能傷害當事人,讓他們悄悄地斷絕關系才是上策。這些想法在幸子腦中紛至沓來,但燃眉之急是自己沒回家之前,怎樣阻止板倉上蘆屋呢?因為信中說的“姐姐不在家時,他每日必去府上”這種話特別令幸子膽戰心驚。假若兩人之間潛藏有戀愛的萌芽,現在正是這萌芽成長的絕好機會。“姐夫早出晚歸,而姐姐、悅子甚至阿春都在東京,會不會發生什麽事情,真令人萬分擔憂”這句話更嚇得她魂飛魄散。她後悔自己做事太糊塗了:把妙子一個人留在家裏,把雪子、悅子甚至阿春都帶到東京來,這個主意不正是自己想出來的嗎?自己簡直為他倆提供了戀愛的溫床。遇上這種難得的機會,不毛之地也必定會萌發愛情。因此,即使他們出了什麽差錯,該責怪的不是他倆而應該是自己。不管怎樣,此事刻不容緩。她覺得此時此刻就有可能出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