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26(第2/2頁)

“嗯……那到底是什麽時候的事?”貞之助問幸子。這是一月二十號過後的一天傍晚,貞之助正在書房裏翻看新來的雜志,幸子心事重重似的走進來坐在一旁,他覺得有些詫異,於是擡起頭來,不多久,幸子就把這事大略說了。

“他們定情那事,據說是我去年到東京去的時候。當時,我和悅子還有阿春都不在,板倉好像每天都到家裏來了……”

“那麽說,連我也有責任了?”

“那倒不是,不過,你一點也沒察覺嗎?”

“我一點也沒察覺……不過,聽你這一說,好像在水災以前他們就很合得來了。”

“不過,板倉對誰都是那麽個勁兒,並不光是對小妹那樣。”

“你說的也對……”

“鬧水災的時候他怎麽樣?”

“那時他確實是做得盡善盡美,沒有像他那樣親切,那樣周到的人了。我真心實意地欽佩他,小妹打心眼裏高興。”

“盡管那樣,為什麽小妹這樣的人會不知道他沒品位呢?真是不可思議!我說板倉沒品位,小妹就生氣了,說什麽雖然有那麽點缺點,但是有什麽什麽優點,一個勁地為他辯解,真是豈有此理!……小妹畢竟是位大小姐,心地善良,被人家哄得團團轉了。”

“不對!小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說來這就是功利主義嘛,即使那人品位低一點,只要身體健康,吃苦耐勞,為人可靠就行了。”

“她自己也說要采取功利主義……”

“功利主義不也是一種信念嗎?”

“你說什麽呀!難道你認為妙子和那樣的男人結婚也行嗎?”

“不是那個意思,不過,要問我妙子和誰結婚好的話,和板倉結婚要好過奧畑。”

“我的看法正好相反。”

夫婦倆說到這裏產生了分歧。幸子開始討厭奧畑,最初是受了貞之助的影響,她現在對奧畑也確實沒有好感。不過和板倉一比較,反倒覺得奧畑有點可憐。他是個公子哥兒出身的浪蕩子,毫無出息也是事實,一看便知是個輕薄的、使人印象很差的青年。但是,他和妙子本是一對青梅竹馬,是船場的世家出身,和妙子屬於同一層次,從這一點來看,好歹都是一個圈子裏的事情。讓他和妙子正式結婚的話,哪怕將來出現大麻煩,眼下在世人面前還說得過去,但如果妙子和板倉自由結婚,則顯然會招致社會的嘲笑。因此,孤立地考慮妙子和奧畑結婚,這個婚姻絕不理想,但是已發生了她和板倉的問題,為了防止她和板倉結婚,寧可選擇奧畑。這是幸子的意見。

可是,貞之助在這一方面觀念比她進步。他說,除了家世這一條外,奧畑沒有任何地方勝過板倉。作為結婚的條件,正如小妹說的那樣,最重要的有三條:愛情、健康、獨立謀生的能力,如果事實證明板倉已經具備了這些條件,什麽家世、教養都不必拘泥。不過,貞之助對板倉也不那麽中意,他只是說與奧畑相比寧可選擇板倉罷了;所以,他深知本家決不會答應妙子和板倉結婚,也沒有主動去本家關說的意願。他認為:小妹這個人,無論從性格還是從過去的經歷來看,都不適於按老一套的規矩結婚,她會自己找個喜歡的對象,和他自由結婚。而且對小妹而言,這種做法要比一般的婚姻更有利些。正因為小妹有自知之明才那樣說的,所以,我們大可不必幹涉。換了雪子,就不能放手把她拋到社會的大風大浪中去,我們必須照料到底,按照常規的途徑為她尋找美滿姻緣。這樣一來,對方的血統、財產等就不得不考慮。小妹可不同,哪怕被人遺棄了她也能獨立生活下去。貞之助的態度始終是消極的。他對幸子說:“你要問我的意見,我只能這樣回答,但是,我這只是對你說說,不要把我的意見如何如何說給本家和妙子知道,在這件事上,我想當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為什麽呢?”幸子責問他。

“小妹這個人性格復雜,有一些我不大了解的地方……”他吞吞吐吐地說。

“那倒也是的……我一直護著她,哪怕自己遭到誤解也盡力幫她,可是,卻被她給賣了……”

“哎,話雖那樣說,不過,她那種性格有特色,倒也有意思……”

“既然那樣,她也應該早點告訴我,可她瞞得我像鐵桶一樣,想起來我就有氣……這次可氣壞我了……”幸子哭泣時臉龐就像淘氣的孩子似的,滿面通紅,委屈得眼淚直流,貞之助瞅著妻子,猜想她小時候和姐妹們爭吵時,大概就是這樣的表情吧。不由得心生許多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