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32(第2/2頁)

昨夜,幸子孤身一人睡在濱屋旅館的二樓,雖說是在旅途之中,也不免有淒涼之感,徹夜沒有睡穩。幸子正在犯愁,還要過五六天這樣寂寞的日子,沒想到今夜妙子來了,在十鋪席間的客房裏,時隔多年,姐妹倆又並枕而眠。回想起來,從船場時代起到妙齡之際,這多少年間,她們總是起臥於一室,直到幸子與貞之助結婚的前一夜。不清楚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從幸子上女子中學時起,只有大姐睡在另外的房間,而幸子三姐妹就睡在二樓的六鋪席間,她很少只和妙子兩個人睡在一起,通常在兩人之間夾著雪子。因為房子狹窄,有時兩個鋪蓋睡三人。雪子睡覺老實,哪怕是大熱天的晚上,薄棉睡衣也蓋到胸前,睡覺的姿勢規規矩矩。今夜睡在這裏,幸子懷想當年情景,仿佛又看見了纖瘦的雪子端端正正睡在自己和妙子中間。

第二天早晨,她們仍然像閨閣時代那樣,睡醒之後躺在床上閑聊一陣。

“你今天幹什麽呢?”

“幹什麽呢……”

“你沒有想去看看的地方嗎?”

“都說東京、東京怎麽的,來了也沒有什麽想看的。”

“我們還是覺得大阪和京都好啊。……昨天晚上在羅邁亞吃得還好嗎?”

“昨天晚上換了菜了,有維也納炸牛仔排。”

“那輝雄該高興了吧?”

“我們正在吃飯的時候,輝雄有個同學正好坐在對面的角落上,由他父母親帶著。”

“嗯。”

“輝雄被他同學看見了,一臉通紅的,連連說‘糟了、糟了’。我問他為什麽,他說‘和小姨一塊吃飯,即使我告訴他你是我姨媽,他也不會相信的’。”

“可不是嘛。”

“首先是餐館那個侍者來問‘您二位嗎?’一副感到奇怪的表情。我說‘請給我來杯啤酒’,他一邊答應著一邊不可思議似的盯著我,像是把我看成孩子了。”

“小妹穿上那件西裝,看來是像輝雄的姐姐。他一準認為你是個不良少女了。”

快到中午時,澀谷打來電話告訴她們已經買好了明天的歌舞伎戲票。今天一天無事可做,下午她們去銀座喝了一會兒茶,在尾張町叫了部出租車從靖國神社起,沿永田町、三宅坂一帶轉了一圈,到達日比谷電影院,在橫過日比谷十字路口時,妙子看著窗外的行人說:

“東京很流行箭狀碎花紋布,剛才從德國點心店到電影院的前面,我就看見七個人穿了。”

“你數了?”

“嗬!你看,那裏有一個,那裏又有一個……”她說罷,隔了一會兒又說:“中學生兩只手插在口袋裏走路可危險呢,記不得是什麽地方來著,關西有個中學,制服的褲子上不準做口袋,那倒不錯。”

幸子知道這位妹妹從小就愛說大人話,今天又感到她實際到了講這種老氣橫秋的話的年齡了,也就隨聲附和說:

“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