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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劇場的走廊裏就說了這些。但幸子覺得阿春似乎還知道一些什麽,便在第三天的早晨,這天是悅子學鋼琴的日子,等妙子走後,特意讓阿照送悅子去學琴,然後把阿春叫到客廳來盤問。

阿春說:“其他的事情不知道,但是……”接著又說,“我一直以為他住在大阪,他說他家在西宮的一棵松附近,我覺得有點意外。有一天,我穿過那個曼播,走到一棵松附近一看,還真有他的住宅。房子前面有一道矮籬笆,是一棟紅瓦白墻的新式兩層樓房,門上掛著只寫有‘奧畑’兩個字的門牌,那門牌還是新的,看得出來是最近搬來的。我是傍晚六點半以後去的,天色已經很暗了,樓上的窗戶全開著,白色花邊的窗簾裏燈光明亮,留聲機正開著。我站了一會兒想探聽一下情況,確實是啟少爺和另一個人——像是個女人在講話。但是,因為留聲機太響,我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麽。(說到這裏,阿春還說:哎,哎,那張唱片是什麽來著?嗬,對了,是那個達尼爾·達黎歐[138]在《曉歸》中唱的那支歌。)我只有那次去看過那棟房子,本想有時間再去打探點情況,但是,過了兩三天父親就出院了,我也回蘆屋來了,終歸再沒機會了。我一直拿不定主意,這些事兒該不該報告太太。因為無論是啟少爺還是小妹,在車站相遇的時候雖然說了那些話,並沒有特地堵我的嘴,我想也許太太也知道這些事,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不做聲反倒不好,但是,我又想最好不要多嘴多舌,所以就沒向您報告。這段時間,恐怕小妹經常去他家。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到他家附近去聽聽街談巷議,更詳細地了解一下情況。”

幸子那天看見他倆在汽車中,事出突然,不免吃了一驚。漸漸冷靜下來以後,她又認為,自板倉事件以來,妙子雖說是對奧畑十分失望,但也沒有和他完全斷絕關系,何況板倉已經不在了,兩個人偶爾在一起走走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不過,記得大概是板倉死後十天左右,報紙登載了奧畑母親的訃告,幸子看了後對妙子說,“啟少爺的母親去世了”,說著偷偷觀察妙子的臉色,妙子只是毫無興趣地“嗯”了一聲。“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嗎?”“誰知道呢……”“最近你一次也沒見到他嗎?”“嗯。”妙子還是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回答。幸子察覺她似乎相當討厭談論奧畑的事,所以從那以後,當著妙子的面連個“啟”字都不提。盡管這樣,也沒聽妙子說過已和奧畑絕交。而且,幸子一直擔心妙子早晚還會找一個板倉式的人物。幸子想與其讓她再找一個不三不四的對象,倒不如和奧畑重修舊好,這既顯得自然,面子上也光彩,任何方面都符合心願。不過,光聽阿春一番話就認定他們已經破鏡重圓未免為時過早,但是,很可能就是那麽回事兒。妙子知道本家和幸子她們對自己和奧畑戀愛表示理解,因而即使這是事實也無隱瞞的必要,但是,有一段時間她對奧畑那樣厭惡之極,現在要由她自己坦白與他重新和好,面子上也下不來。但是,讓幸子她們知道這事也有方便之處,所以她希望阿春能傳話。幸子琢磨著大體是這樣的。幾天後的一個早晨,餐廳裏只剩下她倆的時候,幸子若無其事地問:

“前不久,我們去看菊五郎演出的那一天,你坐汽車打新開地經過了?”

“嗯。”她點頭答應。

“與兵也去過吧?”

“嗯。”

“啟少爺為什麽要在西宮安個家呢?”

“被他哥哥攆出來了,不讓住在大阪的家裏了。”

“為什麽呢?”

“為什麽嘛,他不肯明說。”

“前些日子他母親去世了吧?”

“嗯,好像跟他母親死了有關系。”

盡管含糊其詞,妙子還是點點滴滴地透露了一些情況:那棟房子是每月四十五元租的,奧畑和他從前的乳母兩人住在那裏。

“你從什麽時候又開始和啟少爺來往了?”

“板倉的‘七七’那天碰見他的……”

板倉死後,妙子毫不懈怠地逢“七”日就去給他上墳。上個月上旬板倉“七七”那天,她很早就去岡山祭掃完畢了,準備坐火車回家。走進車站時,看見奧畑站在正面入口處,他說:“我知道你來上墳,所以在這裏等你。”就這樣,妙子只好和他一起從岡山回到三宮。板倉死後一時斷絕了的交往又恢復了。接著,妙子又解釋道:“可是,這也不是說我改變了對啟哥兒的看法。雖然他說了一些像是很有志氣的話,什麽母親去世後才看清了社會,被趕出家門後他才醒悟了,但是,我並沒有把這些話當真。只是看到他被趕出家門孤零零的,誰也不理睬他,我可不能那樣冷酷無情地對待他,所以才和他來往了。不過,我如今對他的感情,不是愛情而只是憐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