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21(第2/3頁)

幸子送走櫛田醫生後,也決定暫且回家去,到院長室向蒲原醫生致謝後便返回了蘆屋家中。丈夫、悅子、雪子和阿春都不在家,客廳裏不同尋常地寂靜,她獨自坐在椅子上發呆,不由得又想起那不祥的情景。

在她看來,櫛田醫生長年給她們姐妹看病,至今為止從沒有誤診過,所以無妨權且相信他的話,與齋藤醫生相比,她很願意尊重櫛田醫生的意見,但是只有這次,自從今天早晨看見病人那神色以後,她產生了至親骨肉才有的一種預感。她想眼下能做的事情就是要根據這種預感將情況告訴姐姐,也正是為了寫這封難寫的信她才回家的。這封信要寫出事情的經過,從妙子被趕出家門開始,直到這次接到生病的通知而不得不接她回來為止,敘述時還要多少加以修飾。這樣足足要花兩三個小時,所以她有些懶於執筆。

直到午餐過後,幸子才勉強打起精神走上二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在姐妹中以她的書法最為優美,善於寫假名,文采也好,所以她平日並不覺得寫信很費事,也不像本家姐姐那樣要打草稿,她喜歡用毛筆寫在卷筒信紙上,字體也豐腴碩大,但今天寫得不像往常那樣順手,修改了兩三遍才寫就如下一封信:

很久沒有問候,不知不覺,今年的好季節又來臨了,六甲山每天都籠罩在雲霞之中。阪神間如今是最美麗的時候,每年一到這時分,我就覺得在家裏待不住了。

很久沒寫信給你,你們都好嗎?我們這裏全家都很好。

說來又有一件不愉快的事,盡管難以動筆,可是還得告訴你,這就是小妹患了惡性赤痢,眼下病情嚴重。

關於小妹的事,你曾經寫信給我。雖然我於心不忍,但還是請她離開了這個家,並吩咐今後絕對不準進門。此事當時已向你報告過了。不過,小妹並未像我們預料的那樣和啟少爺同居,而是在本山村的甲麓莊公寓過獨身生活。這些情況當時也告訴你了。自那以來她是怎樣生活的,我們雖然不免掛念卻沒有過問,她也沒有音信給我們。只有阿春好像有時偷著去看看,說是她還住在那公寓裏。雖和啟少爺暗中來往,但沒有住在他家,如是這樣,我們也多少放心一些。

可是,上月底啟少爺突然打電話給阿春說小妹生病了,實在不湊巧的是,她是在啟少爺家玩的時候發病的。啟少爺說不能搬動她,就讓她躺在那裏了。最初弄不清是什麽病,也沒想到有那麽嚴重,所以我裝作不知道。後來赤痢的症狀漸漸明顯了,但是,我們已經和她斷絕關系了,她又病倒在啟少爺家由他照料,我們該不該接回來,我一時拿不定主意。阿春很擔心,說小妹患的是惡性赤痢,只請了附近一個不足信賴的醫生在治療,治療也很不周到,加上發高燒和拉肚子,每天都痛苦萬分,身體非常衰弱,瘦得像另外一個人了。聽了這些以後我仍未理睬,而雪子卻未經我同意跑去那裏護理她了。所以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了,到那裏一看,真是大吃一驚。

據醫生說,像是並發了肝膿腫,果真是那樣可能沒救了。他一個人也沒有把握,說要我們請位專家來會診。小妹一見我就淚水漣漣地說不願意躺在那裏,希望我把她轉移到別的地方去,聽那口氣像是不願死在啟少爺家裏。

據雪子推測,大概是因為那位板倉攝影師的周年忌辰快到了,所以小妹害怕那個男人的幽靈作祟,最近她也曾被夢魘過,也許真有那回事。也許又可能是她不想死在啟少爺家裏會使你和我們為難。無論如何,那個一向要強的小妹竟變得這樣懦弱,可是不同尋常的事。

從昨天起,小妹那張臉可說是一副死相,眼睛發直,臉部肌肉直繃繃的,看了使人毛骨悚然。因此,我想必須體諒病人的心情,決定馬上把她接出來,要求啟少爺停止和她的一切來往,今天已用救護車把她送進蒲原醫院去了。因為有隔離病房的傳染病醫院都住滿了,所以我向蒲原先生講明了情況,秘密地把她送到他那裏住院。現在給小妹治病的是姐姐也認識的那位櫛田醫生。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萬不得已才作了這種處置。姐夫姑且不說,我想姐姐是會諒解的。貞之助也認為這次事出無奈,他也暗自為小妹擔心,但直到現在還沒去看過她。盡管我認為還不至於怎樣,但是萬一病危時,我會拍電報通知你,請你有個思想準備,這種事並非絕無可能發生。不過,根據櫛田醫生的意見,似乎並不是肝膿腫,也不一定處於危險狀態,經過基本順當。說來討厭,我總覺得這一次櫛田醫生的診斷說不定是錯誤的。看小妹的病情和臉色,不禁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但願我這種預感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