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22(第2/3頁)

雪子正在一邊喝紅茶一邊看報,為了使看見一個陌生男人闖進來吃了一驚的“水戶小姐”放心,她若無其事地走到緣廊上向他打招呼。見他站在脫鞋石板上躊躇不定的樣子,她又急忙抱來一個坐墊在緣廊旁擺了個座位,以免他走進房間。她見奧畑好像想要講什麽,便躲進了套間,把阿春熬米湯的砂鍋端下來,又坐上了銀水壺,等水開後沏上茶,她本想叫阿春送茶給奧畑,但想到待人熱情的阿春讓他纏住就麻煩了,便說:“春丫頭,其他的事我來做,你回去吧。”雪子自己端茶出去後,又立即躲進了套間。

這是賞花季節的一個陰天,天氣溫暖,房間的拉門打開了。從奧畑出現在院子直到坐在緣廊上,面朝院子躺著的妙子理應看到了他的一舉一動,但她的目光依舊像往常那樣毫無表情而呆滯。

奧畑見雪子有意避他,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但過不久就掏出煙盒,點上了香煙。不一會,煙灰漸漸長了,他想彈在腳邊卻又猶豫不決,眼睛掃了房間一遍,問道:

“對不起,有煙灰缸嗎?”

“水戶小姐”機靈地把手邊的紅茶茶杯的托盤遞給了他。

“聽說小妹好多了。”奧畑說著把一條腿擱在拉門的檻上,伸得筆直,用鞋後跟抵著打開的玻璃拉門的門框,好讓妙子看清他那嶄新的皮鞋似的,說道:

“現在我才敢說,你那幾天可危險哪。”

“嗯。這我知道。”妙子用比較有力的聲音答道,“離地獄不遠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呢?今年賞花怕要泡湯了。”

“我倒是更想看菊五郎。”

“有那股精神的話,就不要緊了。”奧畑說著又沖著“水戶小姐”問:“怎麽樣?這個月內能出去走了嗎?”

“這個嘛……”“水戶小姐”只應了這麽一聲,就不再搭理他。

“昨天晚上,我在坂口樓和菊五郎一起吃了飯。”

“是誰請菊五郎的?”

“柴本君請的。”

“聽說他喜歡捧第六代。”

“早幾天柴本就說要請第六代吃飯,讓我作陪,但是,第六代那家夥可不容易請到……”

生性浮躁,注意力不能集中,從來不能專心做一件事的奧畑,充其量也只看看電影,嫌戲劇之類沉悶,偶爾去瞅一瞅。但他卻愛好和演員交往,以前手頭寬綽的時候,經常邀他們上茶樓下飯館,所以他和水谷八重子、夏川靜江、花柳章太郎等人都混熟了。這些角兒到大阪來時,他也不正兒八經地看戲,老是不忘溜到後台去和他們套近乎。他和第六代這些人交往,也不是出自對藝術的熱愛,只是沒來由地想結識這些名角兒,所以希望有人給他引見一下。

因為妙子搭腔問這問那,奧畑就得意洋洋地把昨晚坂口樓宴席的情況一一道來,還模仿第六代說話的腔調和詼諧逗趣的樣子給她看。恐怕他就是為了在病人面前炫耀此事而來的吧。和雪子一起在套間裏候著的阿春,最喜歡聽這些玩意兒,雪子兩次催她快回去,她只是口裏答“是、是”,但還是暗中豎起耳朵聽著。“春丫頭,已經五點了!”雪子又催促。她這才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她大致是每天下午到醫院來,做一陣子炊事活,洗一洗衣服,晚飯之前趕回蘆屋。

歸途上,阿春邊走邊想:奧畑少東家要瞎聊到什麽時候呢?本來不準他來醫院,要是讓太太知道了肯定會吃驚的,如果他賴著不走,雪子小姐可怎麽辦呢?雪子小姐大概不會說這樣做違反了原來的約定而叫他回去吧。她想著想著,走到了新國道的柳川車站,打算像往常一樣在這裏上電車,正好看見從神戶方向開來一部空出租車,司機是住在蘆屋川的熟人,阿春從大路這邊大喊道:“喂,回蘆屋川的話,能捎上我嗎?”她叫汽車開到自己身邊,還讓人家特意繞道送到蘆屋家門拐角處。

阿春喘著氣從後門走進來,經過廚房時看見烙雞蛋餅的阿秋就問:“太太在哪裏?老爺還沒回來吧?可不得了啦,奧畑少東家到醫院裏去了!”她像是發生了大事件似的順口就嚷出來了,她從走廊朝客廳瞅去,看見幸子獨自躺在長椅上。

“太太,剛才少東家到醫院裏去了!”她小聲說著走了進去。

“啊?”幸子驀地坐了起來,連臉色都變了,與其說是被這事兒,倒不如說是被阿春誇張的聲調給嚇住了。

“什麽時候去的?”

“剛才,太太一走他就來了。”

“還在那裏嗎?”

“是的,我離開的時候還在那裏。”

“他是有什麽事?”

“他說‘有點事到這邊來了,所以來探望一下’,還沒等回話,就突然地從院子裏闖進來了……雪子小姐躲進套間裏去了,他和小妹在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