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32(第2/3頁)

——即使木已成舟無法挽回,即使這一次也可以說是我太糊塗了,但既然一直瞞著我,要坦白的話,難道不能選一個稍微適當的時間和場所嗎?在這旅途中,在亂七八糟的旅館的一個房間內,在我疲憊不堪正想睡覺的時候,在我毫無心理準備的時候,說得誇張一點,她冷不丁告訴我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這不是太殘忍了嗎?還算幸運的是我沒有被嚇暈,但她這種做法多麽缺乏惻隱之心,多麽不顧後果啊!這和別的事不同,想瞞也瞞不了,遲早是要坦白的,而且是越快越好。但她怎麽可以在像今晚這樣我毫無思想準備的時候,在這三更半夜三人共處一室,我既不能哭泣,也不能發怒,又不能逃走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我呢?雖然我做得不夠,但是長年累月盡心呵護她,這難道是她做妹妹的應盡之道嗎?如果她還有一點點同情心,在旅行途中無論如何也要忍耐一下,等我回到家中,估摸我身心都恢復正常了,再慢慢講明也不遲。我對現在的小妹已經不抱任何奢望,但希望她最起碼做到這一點,這難道過分嗎?

不知不覺間,幸子已聽到早班電車隆隆駛過的聲音,窗簾縫隙間已經透進光亮了,雖然她頭腦深處疲乏已極,但是眼睛反而興奮得發亮,還在繼續考慮著這些事……眼看就要被人發現了,必須立即采取措施,但是,該怎樣做才好呢?誰都不告訴,暗中了結此事的辦法只有一個,但是聽妙子那口氣是不會同意的。這時候要譴責妙子的任性胡來,讓她承認錯誤,說服她為了蒔岡家的名譽、為了雪子的命運,犧牲腹中的胎兒,而且不管她同意與否都強迫她去墮胎,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但是,懦弱的幸子無論如何也使不出手段叫妙子乖乖就範。再說,如果是兩三年前,任何醫生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做這種手術,可是,近來社會輿論對其批評越來越強烈,所以,哪怕妙子同意人工流產,也不容易付諸實施。既然如此,另一個辦法是,暫時把妙子藏到一個避人眼目的地方,讓她在那裏分娩。這期間絕對禁止她和男人來往,處於我們的監督下,一切費用由我們負擔。另一方面,加速推進雪子這門親事,直到舉行結婚典禮。然而,要實行這個計劃,不向丈夫講明並且借助他的力量,單靠幸子一個人是不行的。想到這裏,她的心情馬上沉重起來了。不管丈夫怎樣信任、疼愛自己,自己怎麽有臉把胞妹變本加厲的越軌行為告訴丈夫呢?對丈夫而言,雪子和妙子不過是妻妹罷了,和本家姐夫的立場自然有所不同,不需要對她們特別照顧。可是,他對她倆的照顧卻比同胞兄長還要周到。究其原因,也許幸子有些自傲,歸根到底是他對自己深摯的愛情使然,幸子既為之自豪也對丈夫感激不盡。但是,連這樣一位丈夫也每每因妙子而陷於不快的境地,因此,從未發生過任何風波的家庭卻因妙子的事偶爾發生意見沖突。作為妻子,幸子也一再感到對不起丈夫。近來,幸而丈夫的心情有所改變,已允許妙子公開進出家門。加上這次幸子本想帶回去雪子婚事有望的好消息,讓丈夫高興一下,在這種時候,又怎能把這討厭的事情講給他聽呢?丈夫是那樣的人,為了不使妻子和雪子在妹妹的事情上感到屈辱,可能反而安慰她們,但即使如此幸子也還是痛苦。因為幸子非常清楚,丈夫雖然嘴上說“沒什麽”,卻在強忍著心中的不快,正因為如此,幸子更加覺得對不起他。

但是,歸根到底仍然只能依靠丈夫的諒解和俠義心腸。幸子最擔心的是,無論怎麽努力,最終還是因為這件事把雪子的好運斷送了。雪子的親事總是起初頗為順利,一旦進展到只差一步之遙的緊要關頭就出現故障而功敗垂成。這一次也是如此,縱然把妙子打發到遙遠的什麽溫泉地帶去,恐怕也不能遮盡世人耳目,可能不用多久真相就會讓禦牧他們知道。直截了當地說,今後兩家交往頻繁,互相邀請的機會也越來越多,而妙子卻從此不再露面,不管如何掩飾,難道禦牧那方面不心存疑竇嗎?還有,奧畑會不會出其不意地來使壞呢?他當然只能怨恨妙子,而不應該遷怒於幸子和雪子,但是為了泄憤說不定他會敵視蒔岡全家,采取報復手段。如果碰巧聽到了雪子有這門婚事,也許他會故意抖露這件事讓禦牧知道。預想到這種情況,幸子認為還不如索性如實向禦牧講明,請求他諒解。既然禦牧說過妙子的事不成其為問題,那麽,這種做法會比藏頭露尾卻終歸敗露安全些,說不定會出乎意料地什麽事都沒有了……不不,即使禦牧本人不介意妙子有任何醜聞,可是他周圍的人,他那位子爵父親和國島夫婦能不皺眉嗎?特別是子爵和他家的親戚,能允許禦牧和出了這樣一個淫亂姑娘的家庭聯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