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0(第2/3頁)

但是,正是米拉所愛的蘭尼身上的那些品質,讓她害怕成為他的妻子。米拉明白,選擇丈夫就是選擇一種生活,哪個年輕女子不明白這點呢?用不著簡·奧斯汀來教她這些。從某種意義來說,這是女人的第一次、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選擇。婚姻和孩子讓她完全依附於一個男人,無論他是富貴還是貧賤,無論他是否有責任心,住在哪裏,做什麽工作。我想,這點至今仍舊沒有變。不過我也不確定,這個問題似乎與我無緣,可有時候,我會從車載收音機裏聽到一首很流行的歌。歌很好聽,但歌詞大意是:“如果我是木匠,你是位尊貴的小姐,你還會愛我嗎,還會為我生孩子嗎?”它要那個女人“跟隨”她的男人,無論生活條件如何,好像單單一個男人就能代替一種生活。不管怎麽說,我理解米拉的猶豫。她突然明白,她想要按自己的方式生活。對她來說,這是一個驚人的啟示,她感到不知所措,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她知道這是對社會成規公然地挑釁。假如她試圖說服父母讓自己搬出去獨立生活,將有可能引起家庭戰爭。接下來她該怎麽做?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麽樣的工作,但她從未聽說過女人可以得到那樣的工作。她想以無拘無束的方式去享受性,可怎麽才能做到呢?

每當她想起和蘭尼結婚,腦海裏就會浮現這樣的畫面:她一個人,跪在地上,擦著廚房的地板,嬰兒在隔壁房間啼哭,蘭尼卻和朋友們在外狂歡。他仍然堅持生活就是享樂,可是,如果她讓他多承擔一些責任,她就變成了束縛他的苛刻的妻子——不了解男人的母老虎、黃臉婆。她看到自己眼淚汪汪地向他哭訴,而他則毫不理會,高視闊步地出門和他的夥伴們一起尋歡作樂。這個場景總是如此,她想象不出更加美好的畫面。他給她的角色不是她所渴望的。她仍然拒絕和他上床。

他打電話的次數少了,他們一起出去時,他也不理她,總是有一群朋友圍著他。有時候,他完全將她晾在一邊,讓別人送她回家。但沒有人敢向她獻殷勤。很顯然,大家都默認她是蘭尼的財產。她開始意識到自己在學校裏名聲不好,她不太明白這是怎麽回事。無論在課堂內外,她都很直率,而且能自由思考,什麽都能聊。她經常就傳統道德,甚至是性,和別人展開熱烈的討論,她在討論性的時候很冷靜,而且只是談論抽象的理論,畢竟,她對此知之甚少。她公然宣稱自己是無神論者,她毫不客氣地抨擊那些帶有歧視的偏見和一切淺薄的想法,她無法忍受陳腐的思想。

漸漸地,人們視她為異類,風言風語傳播開來。他們所批判的既不是她的思想,也不是她的舉止,而是她的道德,說她為人隨便,是個蕩婦。很顯然,大家都認為她不僅跟蘭尼上床,還和其他人上床了。她在大學的書店找了份工作,可是那個二十幾歲、脖子長長、滿臉粉刺的書店經理告訴她,他不僅不會雇用她,還為她將來的丈夫感到悲哀。聽到這些,她完全蒙了。她之前從沒見過他,可他仿佛知道些什麽似的,對她搖著頭,說對她已經“久仰大名”,聽說她蠻橫、霸道。有人告訴她,別人認為她是勢利小人。有一天,在校園裏,一個與她同上歷史課的年輕人抽著煙鬥向她走過來。他像是想和她搭話,她也很高興。她對他挺有好感,他看上去像是個文雅而聰明的人。他問了她幾個問題:她父母離婚了嗎?她學過基督教義嗎?等到她提防地看著他時,他指著她的香煙說,她應該知道她不能在校園裏吸煙。他說,女人是禁止吸煙的。

這些男人如此理所當然地跑來告訴她該做什麽,這讓她憤怒,可是,在憤怒與恥辱背後的,是對這世界深深的不滿和不公感。她覺得,人們聯合起來反對她,逼她放棄她一直珍視的所謂的“自我”。不過,她還是有一些好朋友——蘭尼、比夫、湯米和丹,他們對她友好而尊重,和他們在一起,她感到很放松、很快樂。她不在乎人們在她背後說什麽,當然,她也不希望他們當著她的面說這些話。她不理會他們的評論,覺得那些議論很愚蠢,無關緊要。

她也不擔心人們會怎麽講她和蘭尼。她確定他知道她愛他,也知道她不信任他;她也確信,蘭尼明白,如果她不和他上床,她也不會和別人上床。但他們的友誼還是變味了。他們有幾次激烈地爭吵,即使不公開吵架,他們互相之間也常鬧別扭,仿佛各自站在一根一尺長的繩子兩端,使勁拉,誰也不願多讓一步。現在,他很少給她打電話了,並且告訴她,因為她,他不得不去和“校妓”艾達約會。米拉生平第一次有了嫉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