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2(第2/3頁)

比爾得到那份工作後也讓人兩難,因為他們得搬到紐約去住。那是一份不錯的工作,有著大好的前途,過不了十年,比爾就能每年賺三萬多美元。但是,她害怕搬去那裏。因為她總是把紐約與她所厭惡的猶太佬和黑鬼聯系在一起,而且,她還有點兒擔心她那鄉巴佬氣息暴露在大城市裏。在得克薩斯時,晚上她會躺在床上設計自己的言行舉止。她要表現得冷靜、沉著,當然,她本性就是如此;她不會談起自己的過去;她要處處謹慎小心。這些都是她平常的行為習慣,所以她不必太過勉強自己。

他們在新澤西的郊區買了一套小房子,因此就不用搬去紐約。比爾要飛行時,布利斯就送他到紐瓦克去。那裏的猶太佬很少,也沒有黑鬼,所以布利斯不用擔心。在那裏的四年中,布利斯蛻去了那些尚未成形的土氣。再說,她覺得自己以前也沒有多少鄉巴佬氣。其實,城裏人和得克薩斯人也沒有太大的不同,他們也沒有傳說中那麽優越。只是她懷疑米拉有優越感,因為她是南方人。她有時會發表一些對南方的評論,說那裏的人是如何對待她所謂的“有色人種”的。每當她說到這些,布利斯就會噘起嘴,因為她覺得南方人對待黑鬼比北方人對待“有色人種”要好。南方人理解黑鬼。他們都是孩子,是不會照顧自己的孩子。當黑鬼女仆生病的時候,雷多拉的白種女人會直接帶她去醫院,並坐在那裏等醫生做完檢查,最後付清醫藥費。黑鬼女人自己做不來這些。

布利斯對北方的很多東西都不敢苟同。比如,福利開始成為一個大問題。許多波多黎各人為了免費的救濟品來到紐約。布利斯知道自己為什麽而來,她也知道自己做到了。既然她能做到,他們也能。她還記得貧窮是怎麽一回事。她還記得饑餓的感覺,那是一種你不得不在一段時間內習慣的痛苦,肚子裏總是空蕩蕩的。她還記得父母的樣子,但是想到他們當時的年紀,她還是大吃一驚。他們都缺了牙,滿臉皺紋,瘦骨嶙峋,像上了年紀的老人。她還記得自己當時多麽渴望走出去。她八九歲的時候,躺在床上,咬牙切齒,聽著父親在外面打母親。父親走之後,哥哥們又在激烈地爭吵,母親總是讓他們閉嘴。這些憤怒都源自貧窮,她是明白的。她不必對自己說些什麽,她咬緊牙關,睥睨著當前的艱難,她知道自己必須走出去,一定會走出去,要不惜一切代價走出去。哪怕犧牲自己,犧牲自己的感情。

她的確做到了。

而且,她過得和想象中一樣幸福。雖然他們不得不小心花錢,在比爾當上飛行員之前,他們都得精打細算。他們也知道,這種狀況還要持續幾年。可是,他們總算是衣食無憂的。她還有一個像樣的小房子,身上還穿著一條漂亮的桃紅色雪紡裙,裙子的顏色比她的發色稍淺一點兒,穿在她身上搖曳生姿。她對自己的手藝很滿意。

十一點時,她關掉電視,檢查了一遍門鎖和電燈,便上樓去臥室了。她拿起艾米·福克斯借給她的一本平裝小說。小說講的是重建時期發生在南方腹地的愛情故事。封面上,一個漂亮的紅發女人穿著一件低胸的白色禮服,露出豐滿的胸部,只看得到她的上半身,因為她是在封面的底部。她身後站著一個手拿馬鞭的英俊男人,封底上印著他的全身。而在他身後的背景裏,是一座隱藏在綠蔭下的白色種植園。她一般不看這些無聊的消遣讀物,她平時很少看書。可是艾米吊起了她的胃口,此外,現在的心情也許適合看一些輕松的東西,比如神話故事什麽的。她想,或許可以從今晚開始讀。

於是,她脫了睡袍,把它搭在臥室的椅子上。她轉身走向床,不經意在五鬥櫥上的鏡子裏瞥見鏡中的自己。她的頭發披散著,在白色吊帶睡衣的映襯下,肩頭泛起蜜桃色的光澤。她站在那兒,什麽也沒想,只是看著鏡中的映像。真美啊。她仍然什麽也沒想,只是把睡衣從肩上褪下來,對著自己的身體沉思。多美的身體啊,皮膚白嫩、細滑,胸部圓潤而堅挺,雙腿修長而光潔。可它不會一直是這樣的。布利斯想起了母親的身體,兩只手臂瘦得皮包骨。她的手在胸部、兩肋、腹部和大腿上遊走。觸摸之處,血液隨之奔湧起來,好像它已經等待很久了。自從她長大,有了固定的房間洗澡後,只有比爾見過她的身體,也只有比爾碰過它。她以前從未想過性的問題,根本顧不上去想。性愛是有錢人才能享受的。假如她曾被某個人吸引呢?假如他是一個卡車司機、一個挖臭水溝的工人,或是像她父親那樣一無是處的人呢?如果她因為和對方有了性關系不得不結婚(如果她真的被某個人吸引,那是最有可能發生的事。她絕不會像對比爾那樣,直到結婚後才讓他得到她),那她或許就這樣完蛋了,永永遠遠,一輩子就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