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你等著我,一定要好好等著我

一段時間來,白長山覺得特別憋悶。

以前,他駕駛著汽車,追著炮火跑,哪裏有槍炮聲,車輪兒就往那裏滾。他喜歡那種聲音,那種聲音能夠令人精神振奮。他尤其喜歡激烈的戰鬥結束之後戰場上那種寂靜。那種靜是真正的靜。連天的炮火,將戰場周圍所有的老鼠呀鳥呀什麽的,全都趕跑了。如果是夜晚,滿天繁星閃爍,曠野裏,蟋蟀爭鳴。白長山就喜歡在那種野地裏睡覺。將汽車停在戰場邊,拿出塊坐墊當枕頭,往地上一倒,呼呼睡去,心裏的踏實,真的無可比擬。

現在,全國解放了,戰爭結束了,無仗可打了,大家都住進了像樣的軍營,營房被建成了一個一個的大小院落。他作為副連長,不需要和其他戰士睡一堆了,有了自己的單間。走進這房子裏,空蕩蕩的。人倒是無聊憋悶起來。

白長山是高小畢業,到部隊後,又學了些文化。剛進入部隊的時候,在團裏當文書,經常寫點通訊報道、詩歌、散文什麽的,有幾篇通訊報道還被軍部的報紙摘編。他一直有一個夢想,在野戰軍的報紙上發表自己寫的作品。那時,只要一空下來,他喜歡寫一寫。即使後來當了汽車兵,也還沒有放棄這種愛好。現在是徹底閑下來了,心裏反倒空落落的,什麽都沒有了。每天除了訓練就是捧著報紙看,再無別的事可幹了。

白長山閑著,別人卻沒閑。團裏,接二連三大辦著喜事。

那天晚上,營長辦喜事,媳婦兒是家裏從小就說下的。解放了,軍隊駐紮下來,營長給家鄉的政府寫了封信,他媳婦兒捏著這封信,找到了部隊。婚禮上,營長和媳婦兒一起扭起了二人轉。白長山看著營長媳婦,想到了在海南島俘虜的那個國民黨軍官的姨太太,眼睛不自覺往她的胸前看過去。這一看,讓他的心猛地跳了起來。營長媳婦兒的奶子好大,她揮動著雙手跳著二人轉的時候,那兩團肉就像兩只球一樣,一忽兒滾到這邊,一忽兒又滾到那邊。後來喝喜酒的時候,營長和媳婦兒一起過來給他敬酒。營長說:長山啊,啥時候也給自個兒整個媳婦兒?他說你說啥呢,營長。這不是寒磣我嗎?他和營長碰杯,眼睛往營長媳婦兒的胸前睃了一下,腦子裏映著的,卻是海南島的那個月夜,那一對白晃晃的奶子。

那個晚上,白長山和那對奶子折騰了一個晚上。一忽兒,營長媳婦在他面前跳著二人轉,也不知咋回事兒,她的胸前,竟然有兩只純白的兔子在打架。一忽兒又變成了那個二姨太,弓著身子和團副在月亮地裏幹著,胸前的一對奶子晃悠晃悠的,像兩只瓷葫蘆。也不知咋的,那個團副就變成了他白長山。第二天早操剛剛結束,白長山第一時間洗起衣服來,邊洗邊罵自己不是東西。自己是革命戰士,晚上做夢不夢到革命的事兒,咋就夢到這些事了?這是一個革命戰士應該夢的嗎?歸根結底,還是太閑了,以前打仗的時候,哪裏出過這些亂七八糟的夢?

人就是怪,他越恨自己,這事兒就越鬧得他心慌。他那只握方向盤的手特不爭氣,一躺在床上,自覺不自覺就往一個地方遊動。白長山,你不是玩意兒。他狠狠地罵著自己。片刻之後,又會對自己說,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他的革命意志太不堅定了,怎麽著一個晚上都要弄個兩三次。第二天,濕了的內褲幹了,前面就有一大塊硬邦邦的,擋了一塊鐵板似的。北方人講究少,往往幾天甚至更長時間不換內褲,這塊鐵板就會越來越硬,時常提醒他是個不是玩意兒的玩意兒。

都是和平惹的禍。白長山因此非常渴望打仗。

那天,上級下達了一道非常奇怪的命令:全體幹部戰士,一律剃光頭。大家輪換著剃頭的時候,營地裏來了幾個攝影師,給所有人照相。汽車呢,全都開到了火車站,然後全體跑步回營地。團裏所有人都不明白這是咋回事兒,連團長也懵裏懵懂。白長山說,看吧,馬上要打仗了。戰友們和他吹胡子瞪眼,說你胡扯呢,都啥時候了?仗早打完了。沒料到,當天晚上,緊急集合號吹得震天響,然後是一路小跑地到了車站。老天,月台裏黑壓壓的坐滿了人,全都是軍人。如果是平常,這麽多軍人坐在一起,肯定是歌聲震天。可今晚特別,竟然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等了約幾十分鐘,一列火車隆隆地開了過來,停在他們面前。軍人們開始上車,一節車廂就裝下一個整營。汽車團和步兵團不同,人數少,整個汽車團進入了一節車廂,車廂還沒被占滿,後來又補進了其他部隊的一些人。這是那種貨車,也就是人們說的悶罐子車,車廂裏沒有窗戶沒有廁所,四只角裏,每處擺了一只便桶。咣的一聲,車門關上之後,裏面就像是黑夜一樣,一丁點光線都見不著了。上車之前,大家排著隊灌了一壺水,領了幾個冷饅頭,餓了,就著涼開水啃饅頭,啃出滿嘴的白面碴兒。如果要方便,小便就往便桶裏撒,整個車廂裏,有著濃濃的尿臊味兒,那味兒特刺鼻。如果要大便,那就得受點兒苦,硬憋著。火車一直在不停地跑,往往要跑幾十個小時後才會停下來補充給養,軍人們於是趁著這機會下來大便,排著隊領水領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