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1月20日(第2/3頁)

她說:“就一個囚犯,普賴爾小姐。”

我沒有看她,說:“我猜,您指的是塞利娜·道斯吧?”

她點點頭,說有些看守報告我大多時間都花在了道斯一人身上。

準是裏德利小姐告訴你的,我憤憤地想,她們當然做得出這種事。她們剪了她的頭發,奪走她的衣服,讓她穿著肮臟的囚服汗流浹背,讓她的纖纖素手做無用的勞作,變得粗糙幹裂——她們當然會把她從我這裏得到的一點點寬慰奪走。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手裏的那朵紫羅蘭,我意識到——即使是那會兒,我也突然意識到——要是她們發現她身邊放著這樣一朵花,她們一定會拿走並且碾碎的。現在,她們也要這樣來碾碎我們的友誼。就因為違反了她們的規定。

我當然不會表露自己的不滿。我說,實際上,我確實在道斯身上多花了一些時間,我以為訪客是可以對個別囚犯多給予一些關注的。哈克斯比小姐說,這確實也是可以的。很多女士都幫助了囚犯,幫助她們出獄後找到適合她們地位的工作,指導她們開始新生活,遠離羞恥的過去,遠離曾經的陰影,有時,還會幫她們嫁到殖民地,遠離英格蘭。

她尖銳地盯著我問,我有沒有為塞利娜·道斯制訂這樣一個計劃呢?

我說我沒有為塞利娜做過這樣的計劃。我只是希望根據她的需求,給她帶去一點慰藉。“您知道她過去是什麽樣的,”我說,“您肯定也能猜到,她的情況很特別。”我說她這樣的女孩,肯定是不合適做貼身女仆的。她有思想,情緒豐富,幾乎和淑女沒什麽不同,“我覺得,嚴苛的監獄生活對她的懲罰,比對這裏其他女人的都要重。”

“您把自己的想法帶到這裏來了,”過了半晌,哈克斯比小姐說,“但是,您可以看到,我們在米爾班克的出路非常狹窄。”她笑了,因為我們正在經過一條逼仄的走廊,不得不拎起裙擺,一前一後地通過。她說,這裏沒有區別對待,除非監獄官覺得需要特別照顧哪些囚犯。那些福利,道斯早已全部享有。她說,要是我繼續特別關照某個女囚,只會讓她遭同伴妒忌,最後更會激起其他囚犯對現狀的不滿。

她總結說,所以,為了便於她與下屬開展工作,我最好減少探訪道斯的次數,大大縮短探訪時間。

我轉過頭去。先前的不滿變成了恐懼。我想到塞利娜開懷大笑的樣子,一開始見她時,她微笑都很少,終日郁郁寡歡、哀傷淒苦。我想到她在米爾班克度日如年,想到她多麽期盼我去看她,如果我沒有去,又該多麽神傷。我想,要是他們不讓我見她,那和把她投進黑牢不管不顧,又有什麽不同!

心裏有個聲音在小聲嘀咕,她們幹脆把我也投進黑牢算了。

我不想讓哈克斯比小姐看透我的心思,但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我。我們到了一號塔樓,一個男看守也好奇地盯著我,我的臉燒得更紅了。我捂住臉頰。這時,身後的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希利托先生。他喊我的名字。真巧,他說,今天碰到我了!他向哈克斯比小姐點頭示意,握住我的手問,探訪還順利嗎?

我答:“與我預期的一樣順利。”但我的聲音非常冷淡,“不過,哈克斯比小姐正在告誡我呢。”“啊?”他有些訝異。

哈克斯比小姐解釋說,她正在建議我不要給予某些人特殊照顧。我把一個女囚當作了“門生”——她怪腔怪調地說這個詞——她覺得女囚沒有之前那麽心平氣和了,就是道斯,那個“通靈人”。

聽到這裏,希利托先生又“啊”了一聲,聲調有些變了。他說,他常想起塞利娜·道斯,不知她是否適應新環境。

我說她身子很弱,新環境讓她備受折磨,他立刻接口說,這點他也想到了。他說,她那一類人大多體質虛弱,正是這樣的特質讓他們得以為不自然的力量做媒介,即那些所謂的“靈力”。它們可能是幽靈,但“沒有半點上帝的影子”,沒有一絲神聖、一絲美好,最後,它們總會露出邪惡的真面目。可不,道斯就是個明證!他倒是希望英格蘭所有通靈人都被關進監獄,都來做她的鄰居!

我瞪著他。在我身旁,哈克斯比小姐把她的鬥篷領子豎得更高了。我慢慢地說,他說得沒錯。但我覺得,這個叫道斯的姑娘是被某種古怪的力量左右了。她性情溫柔,孤獨的牢獄生活讓她很不好受。但凡有什麽奇思怪想纏上她,她又甩不掉。她需要指引。

“她需要看守的指引,”哈克斯比小姐說,“所有女囚都需要。”

我說她需要的是一個訪客,一個朋友,一個監獄高墻以外的人。她需要有一樣東西來拴住她的思想,能讓她在勞作時,或深夜獨自在悄無聲息的牢房裏,靜靜地、一動不動地躺著時不胡思亂想。“我覺得,她最容易在那個時候被病態的影響糾纏。正如我說的,她很虛弱。我想,那些影響讓她困惑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