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1月23日(第2/2頁)

希瑟先生說,那是一種典型的通靈技能。他說我會發現不少靈媒都在合理範圍內運用過這個技法。但是,年輕人的做法一點也不合理。一開始,他在夜裏獨自一人等待接收靈界的訊息,慢慢地,他發現訊息來得越來越迅疾,甚至會把他從睡夢中驚醒。他的手在床罩上不由自主地扭動,逼他拿筆寫字——寫在紙上,墻上,甚至是自己的皮膚上!他一直寫,寫到手指流血。一開始,他以為這些訊息是他死去的親人捎來的,“但您要清楚,沒有一個善靈會這樣欺負靈媒,讓他往死裏寫的,是惡靈所為。”

幽靈最後以一種最駭人的形式向年輕人展露了自己,希瑟先生說,它顯出蟾蜍的模樣,“在這裏侵入他的身體,”他輕輕碰了下肩膀,“在脖頸的關節處。一旦低賤的幽靈侵入他的身體,就把他玩弄於股掌之中。普賴爾小姐,它要他做一系列聳人聽聞的事情,年輕人卻無力反抗……”

他說,這是真正的折磨。最後,幽靈湊在他的耳邊,讓他拿刀片割下自己的指頭。年輕人拿了刀片,沒割手指,但劃傷了脖子。“您瞧,他想把這幽靈放出來。他們把他送進醫院,撿回一條命。但那纏人的幽靈還是掌控著他,他舊習難改,被診斷為精神錯亂,關進了瘋人院。可憐的人哪!如果他能去尋找一下他的同類,聽取他們的建議,他的人生也不會那麽淒慘了!”

我記得他說最後一句話時,把聲音壓得很低,還似乎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他大概猜到了我心裏想的是塞利娜·道斯,畢竟我對她作為靈媒的最後一段時光興趣頗濃。我們沉默了一會兒,他似乎希望我先開口,但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基斯林布裏小姐突然敲了閱覽室的門,讓希瑟先生出來。他說:“馬上就來,基斯林布裏小姐!”他搭著我的手臂,輕聲說,“我希望我們能進一步聊聊。您看呢?希望您能再來,好嗎?如果我手頭事情不多,就讓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吧。”

我也很遺憾不能繼續聊下去。我很想聽聽他是怎麽看待塞利娜的。我很想知道,她在被迫看見了這些鮮紅的東西以後,生活發生了多大的變化。我知道她很害怕,但她也跟我說過,她是幸運的,她曾有英明的朋友來指引她,為她帶來天賦,幫她塑造能力,讓她成為特別的那一個。

我想她是相信他們的。但是,她又擁有誰呢?她有一個小姨,但已撒手人寰,她有西德納姆的布林克太太,但布林克太太總讓陌生人來見她,讓她坐在一道門簾後,被天鵝絨的頸圈及繩索系著,為了能見自己的母親,把她看得緊緊的,但也讓彼得·奎克找到了她。

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麽,害她被關在米爾班克?或者,他唆使她做了什麽?

現在還有誰在那兒保護她呢?她有哈克斯比小姐、裏德利小姐、克雷文小姐。整個監獄裏,除了和藹的傑爾夫太太外,沒有一個人對她好。

我聽見希瑟先生、基斯林布裏小姐,以及另一個訪客在門外的說話聲,但閱覽室的門緊閉,沒有人進來。我站在裝著幽靈鑄型的櫥櫃邊,再次彎腰研究起來。彼得·奎克的手還是放在最底層的架子上,平鈍的手指、腫脹的拇指離玻璃門很近。上次看見這只手,覺得很真。今天,我做了一件上次沒有做的事。我走到櫥櫃側邊,從那裏觀察它。我看見模型幹凈地終止在手腕的骨頭處,裏面完全是真空的。泛黃的蠟具表面,皺痕、掌紋、關節凹陷處清晰可見。

過去,我只是把它看作一只手,一只實在的手,但現在,它似乎更像是個手套。仿佛它剛才還套在手上,手指剛剛抽走,余溫猶存……這個想法突然讓這個空無一人的房間變得十分悚然,我趕緊離開回家。

現在,斯蒂芬還在,我聽得見他和母親說話的聲音。他嗓門很大,很暴躁。他說本來明天有個案子要上庭,結果客戶逃到法國去了,警察也沒法追。斯蒂芬必須放棄案子,也拿不到傭金——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比剛才還要大聲。

為什麽男人的聲音可以那麽清晰,女人的卻總是被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