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4/11頁)

“我也該把《亞森特》交給你。”弗朗索瓦絲說,“我覺得有點兒希望。”

“指給我看看。”皮埃爾說,他開始翻手稿,弗朗索瓦絲趴在他肩上和他一起翻閱。她情緒不佳,單獨和皮埃爾在一起,她本來可以匆匆地把畫展的事應付過去,但和格紮維埃爾在一起,事情就立即變得很累贅:就好像生活中人們鞋底下帶了幾公斤粘土在走路一樣。皮埃爾本不該決定等她,他也同樣,情緒很差。將近半小時過去了格紮維埃爾才敲門。他們迅速下了樓。

“你們想去哪兒?”弗朗索瓦絲問道。

“我隨便。”格紮維埃爾說。

“我們還有一小時,”皮埃爾說,“去多莫咖啡館吧。”

“多冷啊。”格紮維埃爾說,同時緊了緊裹在臉上的圍巾。

“很近。”弗朗索瓦絲說。

“我們的距離概念不同。”格紮維埃爾說,臉部肌肉因寒冷而收縮。

“時間概念也不同。”皮埃爾冷冷地說。

弗朗索瓦絲開始摸透格紮維埃爾的心思,格紮維埃爾自知理虧,以為他們在責怪她,因而走在前面;此外,搬家之事也使她精疲力竭。弗朗索瓦絲想挽著她的胳臂,星期五晚上,他們三人一直手挽手同步走的。

“不,”格紮維埃爾說,“分開走更快些。”

皮埃爾仍然陰沉著臉,弗朗索瓦絲擔心他真的要發火。他們在咖啡館最裏面坐下。

“您知道,這個畫展不會有什麽意思,”弗朗索瓦絲說,“姑姑的被保護人從來都沒絲毫天才,她是穩當的靠山。”

“我不在乎。”格紮維埃爾說,“使我感興趣的是儀式,我向來討厭繪畫。”

“那是因為您從來沒有看過,”弗朗索瓦絲說,“如果您和我一起去參觀一些畫展,或者甚至去盧浮宮……”

“那也無濟於事,”格紮維埃爾說,並撇了撇嘴,“油畫毫無裝飾,平平坦坦的。”

“如果您在這方面懂得一些,您會從中嘗到樂趣,我堅信這點。”弗朗索瓦絲說。

“也就是說我將懂得為什麽我應該對這感興趣。”格紮維埃爾說,“我呀,我永遠不會樂意這樣做。當我沒有任何感受的時候,我不會為自己尋找必須去感受的理由。”

“您稱之為感受的東西,實質上是一種理解力,”弗朗索瓦絲說,“您喜歡音樂,好吧!……”

格紮維埃爾打斷了她。

“您知道,當人們談論好音樂或壞音樂的時候,我簡直難以忍受。”她謙遜而好鬥地說,“我根本不懂,我喜歡的是音符本身,聲音對我就足夠了。”她死死盯著弗朗索瓦絲,“至於精神上的快感,那叫我害怕。”

當格紮維埃爾固執起來,與她討論是無益的。弗朗索瓦絲責怪地看著皮埃爾,是他要等候格紮維埃爾的,他至少可以參加談話,而不該帶著挖苦的笑容冷眼旁觀。

“我事先得告訴您,您所說的儀式沒什麽新奇的。”弗朗索瓦絲說,“就是一些人搞禮節性的往來而已。”

“啊!那總是會有很多人,一定很熱鬧。”格紮維埃爾的語氣中反映出一種強烈的需求。

“現在您很想娛樂一下?”

“我當然想。”格紮維埃爾說,眼睛裏閃過一道粗野的光芒。

“從早到晚關在這間屋子裏,我都快瘋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你們不能體會我多想離開這間屋子。”

“誰阻止您出去了?”皮埃爾問道。

“您說女人和女人跳舞沒意思,但貝格拉米安或熱爾貝會很樂意陪您跳,他們跳得很出色。”弗朗索瓦絲說。

格紮維埃爾搖搖頭。

“當人們像委托訂貨一樣決定去娛樂,那總是很可悲的。”

“您希望一切都像天賜食物一樣從天上掉下來,”弗朗索瓦絲說,“您不屑於擡一下小手指,然後您又責怪別人。顯然……”

“總該有一些地區,”格紮維埃爾神態迷惘地說,“一些熱帶地區:希臘、西西裏,在那裏,人們肯定不需要擡一個指頭。”

她皺起了眉頭。

“在這裏,必須用兩手緊抓不放,可為了抓什麽?”

“即使那裏也同樣。”弗朗索瓦絲說。

格紮維埃爾目光炯炯。

“那個被沸水包圍的紅通通的島嶼在哪裏?”她熱切地問。

“聖多蘭島,在希臘。”弗朗索瓦絲說,“但是我對您說的不完全是這樣。只有峭壁是紅的,只有在兩個黑黑的小島之間的海在沸騰,而這兩個小島是火山的噴射物構成的。哦!我想起來了,”她熱情洋溢地說,“在這些熔巖石之間有一個全是硫磺水的湖,蠟黃蠟黃的,沿邊是一個像無煙煤一樣漆黑的狹長半島,就在這塊黑色地帶的另一邊是一片耀眼奪目的碧藍大海。”

格紮維埃爾以熱烈而專注的目光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