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第3/5頁)

伊麗莎白拿出她的《槍決》。

“很有意思,”皮埃爾說,“但是沒有那幅畫得好。我認為關於這樣的題材,你放棄各種現實主義手法是有道理的。”

伊麗莎白用目光仔細觀察他,但是他看起來很真誠。

“你看到了,我現在就是在朝這個方向努力。”她說,“我試圖運用超現實主義的松散和自由的手法,但同時加以控制。”

她拿出她的《集中營》、《法西斯景象》、《沙皇屠殺猶太人之夜》,皮埃爾以贊同的神色一一加以研究。伊麗莎白對她的這些畫茫然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總之,要成為一位真正的畫家,她缺少的是否不僅僅是觀眾?一切對自己苛求的藝術家在沒有觀眾、獨自一人時是否並不把自己當做蹩腳畫家?真正的畫家就是能創作出貨真價實作品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克洛德渴望自己的劇上演並非完全沒有道理,一個作品在被人了解時才成為真正的作品。她挑選了最近創作的一幅畫:《打木偶遊戲》。當她把畫放到畫架上時,她發現格紮維埃爾向弗朗索瓦絲投去驚愕的目光。

“您不喜歡這幅畫?”她生硬地笑了笑問道。

“我一點兒也不懂。”格紮維埃爾用辯解的口吻說。

皮埃爾神色不安地猛然向她轉過身,伊麗莎白心頭的火氣直往上冒。他們肯定預先告訴了格紮維埃爾,來這裏是不可避免的苦差使,但她開始不耐煩了,她最微小的情緒波動都比伊麗莎白的整個命運更加重要。

“你覺得怎麽樣?”她問。

這是一幅大膽而復雜的畫,值得充分地評論一番。皮埃爾匆忙掃了一眼。

“我也很喜歡。”他說。

顯而易見,他只希望趕快結束。

伊麗莎白收起了畫。

“今天夠了。”她說,“不該折磨這個小姑娘。”

格紮維埃爾用陰郁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她明白伊麗莎白發現了她是舉足輕重的。

“你知道,如果你願意放一張唱片,”伊麗莎白對弗朗索瓦絲說,“你盡管可以放。只是要拿木唱針,以免打擾樓下住戶。”

“噢!是的。”格紮維埃爾急忙回答。

“為什麽今年你不嘗試辦一個畫展?”皮埃爾邊點煙鬥邊問道,“我確信你將贏得廣大觀眾喜愛。”

“時機不怎麽合適,”伊麗莎白說,“現在是一個動蕩不安的時期,不可能拋出一個新的名字。”

“然而戲劇發展很順利。”皮埃爾說。

伊麗莎白猶豫不決地看了看他,然後她突然說:

“你知道南特伊接受了克洛德的劇本嗎?”

“啊,知道。”皮埃爾含糊地說,“克洛德高興嗎?”

“何止是高興。”伊麗莎白說。她深深地吸入她抽的香煙煙霧。“而我,我很傷心。這是能把一個人永遠毀掉的那類妥協行為。”

她鼓足勇氣。

“啊!如果你接受了《平分秋色》多好。克洛德就揚名了。”

皮埃爾顯得局促不安,他討厭說“不”字。可當有人想向他提出某種要求時,他通常設法從你手指縫中溜走。

“聽著,”他說,“你願意我試著再和貝爾熱談談嗎?正好我們要到他們家吃午飯。”

格紮維埃爾已經摟著弗朗索瓦絲,正帶她跳一個倫巴舞。弗朗索瓦絲因注意力集中而臉部肌肉很緊張,好像她拿自己靈魂的安全在冒險。

“貝爾熱已經拒絕,他不會改變主意。”伊麗莎白說。她一陣沖動,腦海裏掠過一絲荒謬的希望。“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你。聽著,你明年冬天演你的劇本,但不是從十月就開始吧?如果你演幾個星期《平分秋色》多好?”

她等著回答,心怦怦直跳。皮埃爾用力吸著煙鬥,似乎很尷尬。

“你知道,最可能的是,”他終於開口,“明年我們要到世界各地巡回演出。”

“伯恩海姆那個著名的計劃?”伊麗莎白懷疑地說,“但我還以為你說什麽也不願意去的。”

她的希望落空了,但她不讓皮埃爾那麽容易就溜走。

“這相當誘惑人,”皮埃爾說,“我們將既可賺錢,又可觀賞各國風光。”

他朝弗朗索瓦絲看了一眼。

“當然,這還沒有定。”

伊麗莎白思索起來。他們顯然要帶格紮維埃爾去。為了博得她一笑,皮埃爾似乎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也許他正準備拋棄他的事業,花費一年時間,到地中海過田園詩般的三角戀愛生活。

“但如果你們不去呢?”她又問。

“如果不去……”皮埃爾無精打采地說。

“對,那麽你能不能在十月份演《平分秋色》?”

她想從他嘴裏爭得一個肯定答復,因為他不喜歡食言。

皮埃爾抽了幾口煙鬥。

“總而言之,為什麽不能?”他沒有信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