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退為進 東漢和帝熹皇後鄧綏(第4/7頁)

劉肇立刻廢了陰氏皇後之位,將她幽禁在桐宮之中,不久陰皇後便“憂懼而死”。自此陰氏家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徹底完蛋,接下來就應該商量鄧綏做皇後的事情了。

這個時候似乎應該是彈冠相慶得意萬分的時候,然而鄧綏卻病倒了。

陰、馬、竇、梁、鄧是東漢開國以來的五大豪族,數十年來,五大家族既在政治上相互對抗又在家族間聯絡姻親,形成一張關系錯綜復雜的網絡。鄧綏的母親出自陰氏家族,而陰皇後的祖母鄧硃也出自鄧氏家族,這一次陰皇後連同陰氏家族一起倒台,鄧綏及其鄧氏家族雖然大獲全勝,然而在鄧綏的心中卻很不是滋味。那些被嚴刑拷打致死的、自殺流放的陰氏家族中人,有不少是她的舅舅、姑父、表兄弟、表姐妹,是她的親人。

鄧綏表面謙和,其實內心十分高傲,也因此是一個自我道德感非常強烈的人。她畢竟還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女孩子,當對手倒地時,面對成功她第一個念頭不是得意,而是惶恐。

當初要對付陰皇後的時候,她絕對是目標明確心無旁騖,直到對手倒下的那一刻,她才真正看清自己到底做出了什麽事。“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這樣的念頭纏繞於鄧綏的心中,她雖然可以用種種理由來為自己分辯,畢竟整個爭鬥是陰皇後所挑起的,也是陰皇後先動的殺機,如果今日鄧綏落敗,鄧氏家族和她本人,也許會被陰氏家族和陰皇後整得更慘。但這種宮廷鬥爭的血腥和殘忍,變成了鄧綏對自己心靈的一種拷問。

所以當陰皇後被廢已成定局時,她頂著劉肇的雷霆之怒為陰皇後求情,當人人登門道賀時她閉門惶恐不安,當朝中上下都在議論她將要做皇後時她反而大病一場,當劉肇提出要讓她做皇後時她反而再三推辭,甚至於在自己最後手握大權時,她仍然念念不忘赦免陰氏家族回京並賜以金帛以安養。

鄧綏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臨戰而怯,也許她做這些徒勞的事情,也只不過是為了緩解一下自己內心的壓力。她畢竟還很年輕,她還沒有老奸巨滑到面不改色趾高氣揚地接受這一頂帶著血腥的皇後之冠。

每個人的成長過程中都要經歷這一關,從無所顧忌到自我反省,從開始的以自我為中心不擇手段到後來的前後衡量小心誤傷。鄧綏在她的長成過程中,必須要經過與自己心理交戰的這一關。

鄧綏之所以能夠在宮廷這種環境中還能夠奢侈地讓一切停擺,任由自己沉湎於天人交戰,還是因為她這一時刻,已經掃清了所有的對手。如果這時候出現一個勁敵,我可以保證鄧綏立刻打消她那傷春悲秋的心理,轉眼就爬起來穿上各式鎧甲又是宮廷鬥士一名了。

鄧綏仍在猶豫,仍在仿徨。對於劉肇來說,他看到完美女郎的完美面具裂了一條縫,暴露出了她的仿徨猶豫、她的柔弱無措,反而更令他心動了。鄧綏的完美姿態固然符合了他的審美情趣,當她不再堅持完美,當她讓他分擔了她的負面情緒時,卻是更能夠令他動心。

過了三個多月,當鄧綏終於走出了她的心理陰影時,也正是水到渠成,朝中上下都已經默認她為唯一皇後人選的時候,和帝劉肇的冊後詔書終於下達:“皇後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豈易哉!唯鄧貴人德冠後庭,乃可當之。”入宮六年以後,鄧綏終於戴上了那頂遲來的皇後之冠。

這一次的自我心理鬥爭對鄧綏極其重要,她走出了心理低谷,也確定了對自己的心理定位,在此之後無數件類似的政治風波中,我們再也沒有看到鄧綏有猶豫仿徨的時候,她胸藏城府冷靜從容,做出清晰明確的決定。

做了皇後的鄧綏,仍然以前代賢後為榜樣,做劉肇的《女誡》標兵完美女郎,同時對於按慣例大封皇後外戚的情況加以阻止,取消進貢珍玩的陋習等,並行使種種賢德的行為,深得宮中內外的好評,做了數年劉肇的好妻子,大家眼中的好皇後。

好景不長,鄧綏封後之後不到五年的時間,漢和帝劉肇舊病復發,死於章德前殿,享年僅二十六歲。

二十四歲的鄧綏成了寡婦,也同時由皇後升位為太後。面對一個江山,這位以忍讓溫和小心謹慎出了名,在劉肇活著時從未接觸過政務的“善人皇後”,如何才能在文武百官各懷心機的眼光中,坐穩位置?她會是一個家族的傀儡,還是權臣手中的工具,還是被高高掛起的壁畫?

在群臣看好戲的眼光中,鄧綏表現出的強悍和能力,立刻讓大家大跌眼鏡,很快就笑不出來了。

當時劉肇還活著的兒子有兩個,一個是八歲的劉勝,一個是剛滿百日的劉隆。鄧綏一反歷來“淡泊、謙遜、忍讓”的態度,強悍地以劉勝“有痼疾”為理由,不顧非議廢長立幼,指定繈褓中的劉隆為新皇帝,將大權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以皇太後身份臨朝稱制,自稱“朕”,掌握了實際權力。